文_许黎娜
摩西很忙
在一张普通桌子做成的舞台上,高约50厘米的木偶摩西,有一个用普通硬纸皮做成的大脑袋,长鼻子、络腮胡子,还有白色细细的身躯和四肢,看上去软绵绵的。在剧场桔黄色灯光照射下,它就像“老顽童”公仔玩具,一副贱兮兮、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是英国盲顶剧团为成人观众创作的木偶剧《桌子》,也是该剧团的第八部原创作品。今年10月23日至11月4日,《桌子》在北京、上海和广州巡演。
“当朋友问起你今天看了啥,你只能回答:木偶戏——只有一张桌子,讲圣经、讲摩西,用的还是英语!”有观众感慨。
剧中,摩西用了约1个小时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和感想。他一会满腹牢骚,抱怨自己作为一个木偶演员只能永远卡在桌子上的悲惨命运;一会骄傲地向观众介绍木偶演戏三要素——“焦点、呼吸、固定点”,随之兴致勃勃地现场做起示范表演,展现如何在风中行走、跑步机上跑步、甚至是站在唱片机上转圈,每次还不忘跳过圆盘上的唱针,自嘲“想象力太丰富,很危险很致命”。
他还要分饰两角:单膝跪地时便是摩西,忽的腾空飘起就成了上帝。就在它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之际,却突然沉下来喃喃自语:信仰究竟是什么?
有人点评说:这犹如一出“摩西很忙”木偶脱口秀。看似简单,构思却相当精巧。
以轻盈、简练的舞台背景铺陈,引导观众把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木偶表演中,运用贝克特·塞缪尔式的黑色幽默,融入北欧的极简风潮,可以说是盲顶剧团的标志艺术风格。
在欣赏木偶表演的同时,观众也看到背后娴熟操控木偶摩西的三位盲顶剧团成员:马克·当负责头部和左手,同时还要为木偶配音;尼克·巴恩斯站在中间,操纵摩西的双脚;肖恩·格拉特则要管住木偶的右手和屁股。三个男演员在台上都是一身黑衣。
盲顶的木偶剧借鉴了有着悠久历史的日本文乐木偶戏形式。演出中,演员并不藏在幕后,而是与木偶同台表演。尽管木偶始终面无表情,但精准细腻的动作和声音,让观众能深刻感知到木偶的喜怒哀乐,俨然它有自己的灵性和灵魂。木偶于是成了台上的“第四位演员”,瞧,它还会时不时回过头去跟操纵自己的演员聊天。而演员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观众视线之下,当木偶雀跃翻腾时,观众们甚至能看到演员的嘴巴张成了O形,仿佛正在将自己的情感与情绪注入到木偶身上。
“一个简陋的破盒子在精准的操控下,被活生生的血肉附了体,用肢体演绎出表情,以节奏hold住了舞台。”一位观众对这种新颖的木偶剧形式赞赏不已。
激进的木偶
对于中国戏迷来说,这支英国新锐剧团其实并不陌生:早在2008年,盲顶剧团参加首届英国新潮戏剧展,来到中国献演《低处生活》;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伏地魔、铁钩船长、库伊拉和红心皇后等等巨型玩偶大放异彩,正是由盲顶剧团统领的50名玩偶师操纵。
而今年在广州大剧院看过《蝴蝶夫人》的观众,也许会对扮演巧巧桑儿子的那只真人大小的木偶以及背后3个黑衣人印象深刻。这一亮点同样出自盲顶剧团之手。这部由奥斯卡最佳导演得主安东尼·明格拉2005年执导制作的《蝴蝶夫人》,在英国国家歌剧院首演后,赢得英国最重要的舞台剧奖项“劳伦斯·奥利佛奖最佳歌剧制作”大奖。
盲顶剧团的创立,其实也和中国有关。创立者之一尼克·巴恩斯最早做出了盲顶剧团的第一只木偶,从此担任了剧团的设计者与木偶制作者。
1996年,尼克·巴恩斯在中国旅行了一段时间,在大理一个小餐馆里碰到一位名叫何立义的老者。他年轻时自学英语,数年后成了英语老师。何立义把他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中国先生的儿子》,并在国外出版。这启发了尼克决定创作一个由木偶来演出的剧本,次年,他和马克·当合伙创立了盲顶。
菲利普·香提(法国一代傀儡戏大师)、翻筋斗剧团(成立于1981年、位于开普敦的木偶剧团)、伍斯特剧团(从事戏剧、舞蹈、媒体工作的团体)和性手枪摇滚乐团等,都被盲顶剧团成员们视为灵感源泉。
这个新锐剧团所设计和制作木偶的动作灵活逼真而又富有戏剧性,更剧场化而不是单纯的杂耍表演,以简博繁的能力颠覆了观众对木偶剧的传统认识,也使得木偶剧真正进入英国等国家的主流剧场。
“我们视制作木偶剧为这个时代的‘戏剧再发明’中,较为激进的一部分”,盲顶剧团认为,有一段时间,剧场与剧团遭到新媒体的极大威胁,而木偶剧恰好是能与观众现场互动的独特方式。两人希望挑战观众对于木偶剧的态度——他们制作的木偶,吐纳现代生活的气息,触碰现代人关注的话题。
与观众互动的即兴表演,是盲顶的拿手好戏。在北京的最后一场演出中,有观众迟到,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座位,摩西深表同情:“没关系,别着急,我们都知道这是因为该死的交通”,引来全场爆笑。演出中间,剧场里突然一片漆黑,演员尼克不得不离开桌子,去修理电路,摩西于是邀请一位女观众上台协助表演。女观众“不小心”将摩西的右手弄断,这只木偶大发雷霆,扬言罢演,让全场捧腹不已。
最后的安可(Encore)环节没有木偶,盲顶剧团的四个演员不发一言,用几十张画着简笔画的A4纸,展现了一出警匪的荒诞故事,简单的“看图说话”、“看字说话”,配上演员们夸张的肢体语言,却带出反讽幽默的效果。
把盲顶剧团推介到中国的出品人崔洋说,《桌子》的舞台看似简单,成本极低,但却有着高技术含量。“我们都很诧异,这样一台看似装置简陋的演出,引进到中国,却达到了比一般舞台剧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