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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成就了《我是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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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6日,湖南长沙,《我是歌手》复活赛现场。图为歌手黄贯中在舞台上演唱。

像拍电影一样做综艺

唱歌选秀类节目已经到了让人审美疲劳的时候?《我是歌手》正是在这种发问中诞生。

2012年秋天,洪涛和湖南卫视的焦虑感双双达到了顶峰。后者从一年前开始进入流年不利模式,先是《超女》播出超时导致被叫停,紧接着广电总局出台了限娱令,规定各卫视频道黄金时段一周娱乐节目不得超过两档—还必须增加一档道德节目以正风气。对素来以娱乐为王的湖南卫视而言,这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砍掉了两档综艺节目,把另外三档挪出了黄金时间,仅保留了《快乐大本营》和《天天向上》,大量的空白时段由匆忙选就的电视剧来填补。这一系列举动直接导致了2012年春天湖南卫视的收视率跌倒了十年来的最低点—先是前三不保,继而前五,然后跌出前十,最低的一次居然排在了全国卫视的第18位。

五月份,人心惶惶,湖南卫视召开紧急大会,广电集团的老书记魏文彬对当前形势的判断是“非常艰难、十几年来最压抑的时期”。他认为,收视率下滑一两个月还可以忍,超过三个月,翻盘就难了,湖南卫视人必须“转守为攻,百日打下翻身仗”。当务之急则是拿下一向都属于他们的暑期档。湖南卫视副总监李浩认同魏文彬的看法:“总体收视的下滑长时间必将影响到《快乐大本营》、《天天向上》这两档我们的王牌节目的收视,电视剧的收视率不可控,所以当前最关键的就是拿出一档强势的新节目,提升整个频道的信心。”

但一如我们的记忆,2012年夏天是属于浙江卫视和《中国好声音》的。这甚至是2005年《超女》之后最万人空巷的选秀节目,一股全民追看《好声音》的狂潮从酷暑延续到金秋方才慢慢退散。

湖南卫视彻底坐不住了。十月中旬,导演洪涛收到了指示:上《我是歌手》,准备期两个半月,一月就播。

洪涛和他的团队以制作音乐节目的丰富经验而闻名。他是从元老级的《音乐不断》做起来的,到近几年的《快男》、《超女》和跨年演唱会,出手频频。对《我是歌手》,洪涛起先并不看好。“这个节目其实台里很早就从韩国MBC电视台买进来,2011年吧,当时它在韩国已经大红大紫。我们很多人都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也没理解这个节目的精髓是什么,只看到说是顶级艺人大PK,歌手的生存赛。这个念头有意思,但你再看,发现这些歌手在韩国似乎又不是那么红—韩国完全是偶像歌手的天下,参加这个节目的人虽然从歌艺上都是韩国的张学友、林忆莲级别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粉丝,台下坐的是普通观众而不是谁的后援团。赛制也不太激烈,两个星期才淘汰一个人。对于习惯了选秀节目现场激烈厮杀的中国观众来说,这么温和,恐怕是不够的。”

在洪涛看来,中国观众是全世界最挑剔的观众。“在欧美,一个成功的节目可以一做就是十年、十五年,《全美超模》、《英国偶像》、《舞动奇迹》都是这样,只是换一拨人,还是一样地唱,一样地跳,都能一年年地播下去,完全不是问题。”而在中国,这毫不可行。在这个全世界发展变化最快的国家,人们随时需要新的娱乐,一切“口味”不待成型已被取代,掌握遥控器的双手不愿为一个不能残酷展示输赢的比赛停留超过两分钟。

“《超级女声》能火,是因为它充满着短兵相接的厮杀和真人秀的宣泄,大家是为一个偶像的诞生而痴狂。《中国好声音》强调回到音乐本身,其实也离不开导师按灯、转椅这些强烈的戏剧元素,没有这些戏剧性画面,人们似乎很难简简单单把一首歌听下去。”洪涛说。第二次认真看《我是歌手》韩国现场时,他开始被一些东西打动,“看到任宰范在台上完全沉醉地唱歌,人、歌、精神合为一体,突然能理解台下观众为什么那么如痴如狂。这个节目给你的感觉更像在看一部电影,有情节,你得进去。它不是你打着麻将、嗑着瓜子能看下去的,这样你感受不到这个节目的魅力。它非常细腻,有最好的歌手和最好的音效,大家被打动都是因为认真,可能你错过一个表情,这首歌就打动不了你了。”

洪涛决定做这个节目,“一着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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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歌手》音乐总监梁翘柏(左)与歌手尚雯婕(右)同台演出。

谁来登台

如何能将一群业已成名的歌手请到一个舞台上来PK唱功?洪涛最先找的人,不是歌手,是梁翘柏。

梁翘柏是香港流行乐坛的顶尖人物。王菲、卢巧音人等与他长期合作,请他编曲以及监制专辑,这两年王菲和陈奕迅的演唱会, 也都是由他担任音乐总监。谈起对洪涛的第一印象,梁翘柏说:“理想主义,我猜他以前一定是个文艺青年。”

洪涛告诉梁翘柏,他要做的这档音乐真人秀节目必须要有最好的音效。“乐手、和声、调音师、音响设备,我希望都是最好的。”梁翘柏给洪涛介绍了大陆最好的调音师何彪,心里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所知道的电视台很少愿意把钱花在‘看不见’的地方。明星大牌不大牌,舞台炫目不炫目,这些观众看得见,但是音响好不好乐队强不强,对观众而言真的重要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梁翘柏是洪涛手中唯一一张牌。“大部分歌手或者歌手的经纪人听到我说请他们来PK都觉得我们疯了,基本不用理由就直接挂电话。”能让洪涛带着原版节目上门的已是谢天谢地,“其实基本上给歌手们看了节目,多少都会有所触动。”这个时候洪涛赶紧见缝插针地介绍,这个节目拥有如何顶级的配置:音乐总监是梁翘柏,贝斯单立文,调音师何彪,音响是VDOS(法国L`acoustics,顶级音响设备)。“一句话,这个舞台能吸引想唱歌的人。”

“我们要找的歌手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唱功够强,二知名度够高。”洪涛说。中国和韩国不一样。在韩国,纯实力派歌手的生存空间很小,技艺顶级却长年驻唱酒吧的歌手比比皆是,他们甚至很难得有发片的机会。而中国,“只要你唱红过一首歌,接下来十年的商演、走穴基本都不愁了。那么多县城,够你走的。”一句话,中国的实力派不缺舞台。洪涛最初找到齐秦时,齐秦问他,“我12月有19场演出,我为什么要去你的舞台上跟人PK?”沙宝亮的经纪人最初听到洪涛的建议只蹦出一句话:“小心他揍你”。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歌坛早就证明我有大舞台了,也不缺演唱会,我再去和人比,不是自降身价吗?“我一般就用激将法,你对你的唱功没信心吗,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赢?”就因为这句话,沙宝亮喝醉了,拍胸脯了;羽泉看了十几遍韩国原版的视频,答应了;陈明放下孩子,复出了。

例外是黄绮珊。她的唱功够绝,知名度几乎没有。洪涛向台里报了几次黄绮珊的名字都被否定了。20年前,黄绮珊是站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的人—在广州的卜通100,最好的歌厅,与她同台的是那英、崔健、朱哲琴。“她当时是那里的传奇,”音乐人捞仔说,江湖传言那英唯一怕的就是她。也正是在卜通100,黄绮珊认识了她的前夫涂惠源,并与之远走台湾。两人最终离婚,涂惠源写下的《听海》和《剪爱》让年轻的张惠妹一举成名。

12月黄绮珊从新加坡回重庆老家,洪涛飞过去约她见面。两人像一对试探的男女—“我想让她唱歌,她想来,但都没把握,不肯定。”黄绮珊穿一件棉袄,戴个黑框,“普通中年女人的样子”,洪涛有点没底,问可不可听黄绮珊唱一首。黄绮珊还挺不高兴。两人来到解放碑下的麦乐迪,黄一口气唱了四首,一首《I will always love you》直接把洪涛唱哭了。

“她在新加坡读神学。我问她,能不能休学。她说不可能,休学意味着对神的亵渎和不敬,这个学校不是谁都能读的,我已经跟神说了,要把自己给他。就好比已经跟了一个男人,不能因为另一个更有诱惑,就跟他走。”

这么说,洪涛无言以对,他提出可以为黄绮珊改变赛制。她最终来了,她爱舞台。

除了唱,还有什么

敢站上《我是歌手》舞台的歌手都是敢吃螃蟹的人,“不对,是河豚”,洪涛说。7个歌手,一人一首,台下500名观众1000只耳朵,直接决定生死存留。“这游戏又残酷,又迷人,后来他们都玩high了。”

观众组导演邹志明起初也不理解,视频里台下坐的韩国人为什么能哭成那样。11月洪涛带队去了首尔,邹志明看了一次现场,就懂了。简单说,就是万人体育馆的顶级音效,放在几百人的小场地里给你听,“想象一下陈奕迅在你眼前五米处给你唱情歌,有多感人?”

但不仅仅是被打动,在这档被洪涛定位为音乐真人秀的节目里,观众的重要性几乎与歌手相当。他们扮演的正是《中国好声音》里那英、刘欢、庾澄庆的角色,只不过这次反过来,评委是草根,选手是明星。

什么样的观众有资格决定明星歌手们的命运?邹志明设置的定位是:易感、公正的非专业音乐爱好者。这是重要的一环,“如果游戏规则设置不当,首先歌手们就不答应。”每一轮比赛有投票权的500名观众,平均每个人要经过4-5轮,包括网上申请、问卷、近30分钟电话等各种形式的“面试”才能来到现场。“一般我们首先会问你喜欢听谁的歌,有没有某首歌和你有特别的故事。如果恰好有歌手唱到了你喜欢的这首歌,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投票给他?有追星倾向的一律排除。我们也会逐一与他们谈对参加比赛的每个歌手的看法,偶尔会有歌迷隐形为路人,对某歌手故意避而不谈,大部分情况下,这些都可以被我们察觉。”

观众的形象也很重要,邹志明直言不讳。“现场38台摄影机有20台是对准观众席的,美丽的动情的脸上当然会停留得久一点。”在如此方针的指导下,《我是歌手》现场观众给电视机前的人留下的强烈印象也就不足为奇。由于太多投入、流泪且标致的脸,《我是歌手》被微博段子手李铁根戏称为《我是观众》,并调侃“翠芬,最近咱们村里这么多丧事,怎么没见你去哭啊?”“最近忙着给湖南台当观众,那边给的钱多。”

“可是连我有一次都没有忍住眼泪。”现场导演洪啸告诉记者,“黄绮珊彩排唱《剪爱》的时候”,他问过韩国版总导演金英熙,在韩国有没有人质疑现场流泪的观众们?答案是没有。“在他们看来,在一个制作精良的现场,投入,以及流泪,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在我们这里, 就成了典型的中国式信任危机。”

“很多电视观众或许没有现场看演出的经历,所以不能理解。或者可以说,我们做这么好的现场,其实也是在培养观众”,音乐总监梁翘柏说。

“音乐、观众、真人秀,构成了《我是歌手》节目的核心。”制片人都艳说。“90分钟一期节目,一人一首歌不超过35分钟,主持人和观众的镜头加起来不超过10分钟,剩下来的接近半小时都是真人秀的内容。”“最早在看韩国版样片时,我们就隐隐感到这个节目除去唱歌的部分相当庞大而复杂,”编剧组组长孙莉告诉记者,他们为此成立了20人的专业编剧团队—为真人秀部分服务。“歌手们舞台之外的所有碎片,交谈,玩笑,对同一件事发表看法,针对出场次序和结果的反应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所以才能做到琐碎中有秩序,随意中有推进,牵引着每一个90分钟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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