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Paul Offit 译_徐小西
人人都爱维生素。它的简写“vita”在拉丁语系中代表“生命”，在食物转化为能量的过程中，维生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数以百万计的人相信，每天服用维生素能让他们活得更健康更长久。
当人类不能摄入足够的维生素时，就有可能导致某些疾病，比如佝偻病、坏血病、糙皮病、脚气病。
绝大多数维生素无法在体内合成，它来自于食物和一些膳食补充剂中。问题在于，“我们能从食物中获得足够的维生素吗？”
维生素制造商和营养学家各执一词。营养学家认为，均衡的饮食就能保证你获得每日所必需的维生素。商人们说，食物不够，你还需要维生素片。
2011年，明尼苏达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服用复合维生素补充剂的女性比普通女性的死亡率更高。两天后，克里夫兰诊所的研究显示，服用维生素E的男性罹患前列腺癌的风险更高。
这些研究不算新鲜，此前就有7项研究证实，对某些群体，维生素补充剂反而增加了患癌症和心脏病的风险。
但这些研究并没有阻挡人们对维生素补充剂的热情，以美国为例，在2012年，超过一半的美国人服用过各种形式的维生素补充剂，还有35%的英国人定期服用维生素。
万能灵药？
对于维生素片的盲目崇拜源于一个两获诺贝尔奖的人—莱纳斯·卡尔·鲍林。鲍林是化学家不是医生，在上个世纪中期，因为在化学键和反对核弹上的贡献，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和诺贝尔和平奖。
鲍林65岁那年，也就是1966年，他收到了生物化学家艾尔文·史东一个建议，每天服用3000毫克的维生素C，可以多活25年。
鲍林听从了史东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健康了，我每年都会感染严重的感冒，现在再也不会发生了。几年之后，我又加大了维生素C的服用量，每天18000毫克—这是每日推荐摄入量的300倍。”
1970年，鲍林出版了《维生素C和普通感冒》一书，鲍林建议公众每日服用3000毫克维生素C—每日推荐摄入量的50倍。鲍林相信，感冒将会成为过去时，被医生们丢进故纸堆里。他的书迅速成为畅销书，维生素C的销量也开始翻番。
1970年代中期，5000万美国人在效仿鲍林。在英国，维生素C被称之为“鲍林的魔力药粉”。鲍林也确实高寿，他活了92岁。此后，人们记住了鲍林和他的维生素C理论。
科学家们心存疑惑。鲍林的书出版后，多伦多大学的研究人员召集了3500个志愿者，分成两组，分别给予每日2000毫克的维生素C和安慰剂。结论是，维生素C不能预防感冒。2002年，荷兰的研究人员给600名实验者服用复合维生素补充剂，结果也一样。此后，至少有15项研究证实，维生素C既没有预防作用也没有治疗作用。
但鲍林有关维生素的魔力理论并没有停滞。他宣称，维生素C和大剂量的维生素A、维生素E、矿物质硒、胡萝卜素一起服用时，不但能预防感冒，还能对抗癌症。鲍林还相信，维生素补充剂无所不能，可以治疗心脏病、肺炎、肝炎、糖尿病、中风、青光眼、肾衰竭……
走下神坛
鲍林之所以相信维生素是万能药物，是因为它含有一种物质—抗氧化剂。
氧化和抗氧化被认为是一场正与邪的战争。当食物在人体内转化为能量时，会发生氧化作用。而氧化作用的结果是自由基被释放出来。自由基会损害DNA、细胞膜和动脉内壁。自由基也因此和衰老、癌症和心脏病联系在一起。
抗氧化剂能中和自由基，从而阻止氧气带来这一系列不良影响，人体自身能合成抗氧化剂，蔬菜和水果中也含有抗氧化剂—维生素A、维生素C和维生素E，矿物质硒，还有胡萝卜素。研究证明，多吃蔬菜和水果的人，癌症和心脏病的发病率更低，也活得更久。逻辑很简单：多吃蔬菜和水果能更健康，那服用含有抗氧化剂的膳食补充剂也会更健康。
实际上，是更不健康。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和芬兰国家公共卫生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跟踪研究了29000个超过50岁的长期吸烟的男性—癌症和心脏病的高危人群。这些吸烟的男性分成两组，一组服用维生素E和胡萝卜素，另一组什么也不吃。结果让人大跌眼睛：服用维生素的人更容易死于肺癌和心脏病—和预计完全相反。
哈钦森癌症研究所招募了18000个人，暴露在石棉的环境中—意味着肺癌的高发。和以前的研究一样，一部分人服用维生素A和胡萝卜素，另一部分人什么也不服用。研究人员不得不提前中止了这项实验，因为他们意识到，那些服用维生素补充剂的人癌症的发病率增加了28%，心脏病的发病率增加了17%。
类似的研究不计其数。2004年，哥本哈根大学的科学家们整理了14项和维生素相关的研究，希望能证实抗氧化剂是否能预防肠癌。再一次失败了，研究人员不但没有找到维生素补充剂能预防肠癌的证据，反而发现服用维生素补充剂增加了总体的死亡率。
2007年，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发现， 服用复合维生素片的男性死于前列腺癌的风险增加了一倍。
2011年10月，一项针对39000名老年女性的研究发现，服用复合维生素补充剂的人死亡率更高。研究人员总结：“基于目前的证据，不应该为广泛使用维生素膳食补充剂而辩护。”
然而，这些研究并不能浇熄人们对维生素的热情，2010年，维生素的市场达到280亿美元。“这些数据对我们没有影响，”美国最大的维生素补充剂生产商GNC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说。
尽管有大量的科学证据，多数人还是没能意识到，服用高剂量的维生素片并不安全。为什么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卫生部门没有拉响警报？答案很明显：钱和公共政策。
天然未必有益
不只是维生素片，市场上充斥着各种补充剂和保健品，声称自己来自于天然植物，能预防或者治疗目前无药可用的疑难杂症。
尽管主流医学对老年痴呆束手无策，但一些天然疗法的从业人员声称银杏有奇效。美国国家健康研究所希望证明这一点，3000名老人被分为两组，一组服用银杏提取物，一组服用安慰剂。两组老人的记忆力减退程度没有分别。2012年的一项研究也证实，银杏不能预防阿兹海默病。
维生素和营养补充剂的生产商成功地创造了一个虚假的产业。一边是天然产品：维生素、矿物质、植物和草药，因为它们是天然的， 所以它们是安全的。另一边是药物，因为它们是人造的，所以是危险的。实际上，很多药物，包括抗生素，也是源于自然。
那种认为天然产品就很安全的想法是可笑的：紫草、松萝导致肝炎，附子和车前草引发心律失常，甜叶菊损害生殖能力。
药物要上市销售时，规则是严苛而清晰的。动物实验加大规模的三期人类实验。如果实验证明药物是安全而有效，才能上市销售。
但如果是维生素补充剂、膳食补充剂，规则就不一样了。如果研究人员发现膳食补充剂不起作用或者有副作用，也只是在学术杂志上发表，产品不会被召回，也不会在标签上警示。
那些膳食补充剂也不是一无是处。在市场中数以万种补充剂中，有四种膳食补充剂确有价值：omega-3脂肪酸对心脏有益；绝经后的女性服用钙和维生素预防骨质疏松；孕妇应该补充叶酸，减少婴儿的出生缺陷。
但对绝大多数健康人而言，大剂量的维生素补充剂是完全没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