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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中西“神交”,不要中西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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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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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物 2.山水 3.花鸟

记者_唐不遇

撤去毛毡得解放

杨福音画画不用毛毡,而是把宣纸直接铺在画桌上,喷水打湿,刷上底色,然后趁湿开始作画。这种作画方式,是杨福音的独家秘笈。

2003年春天的一个偶然机会让他放弃了毛毡。把宣纸铺在毛毡上作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毛毡吸收毛笔的一部分水分。但是,画完画后毛毡总是湿湿的,不久还会显出一块块白斑,宣纸铺在上面,这些地方不吸墨也不沾颜色,弄得画上就像长了许多白癣一样,十分难看。因此,隔一两个月就要换一块新毛毡,这让每天都要画画的杨福音烦恼不已。

有一天,杨福音把旧毛毡丢在门外,正好下大雨,无法到外面买新毛毡,但他的画瘾上来了。于是他用前面提及的方式试着去画,结果却有了极为惊喜的体验,让他顿觉笔墨获得未曾有过的大解放,甚至有新生之感。

“桌面是硬的,喷湿的宣纸平整地粘贴在桌面上,等于毛笔直接在坚硬的桌面画画,那种线条挥洒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而且与作画时波澜起伏的心性是那样的吻合,让我在作画时第一次获得了去除束缚的快乐。我就想,怎么不早想这个办法呢?”杨福音说。

作画铺毛毡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杨福音特地去查美术史,结果没有找到一张古人的画是在毛毡上画的。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古人作画写字并不用毛毡,而是将宣纸直接铺在案桌上或石板上。不经意之间,杨福音找到了一条与古人相通的道路。从此,杨福音就彻底丢掉了毛毡。

杨福音说,艺术创新的先决条件,就是有你自己独特的作画程序,这很重要。“这种工具性的改革,正是中国绘画求得变化的重要手段,也让我的绘画一直走到今天并呈现出自我的个性。”

8月15日,“杨福音中国画展”在广州艺术博物院开幕,展出的80幅作品都是杨福音近三年来创作的。穿梭在展厅,无论是花鸟、山水还是人物,那种雨润从容的画面,甚至那把一尾尾游鱼置于荷花荷叶上方的反常,都让人产生了一种自由和写意的感觉,仿佛可以触摸到杨福音这种独特的绘制技法。

独特的,还有线条。那有着现代简约之美而富有韵律美感的线条。

杨福音对艺术的定义是:想象加韵律等于艺术。而在他的画中,线条就是韵律。受毕业于上海美专西画系的父亲的影响,杨福音下决心当一个画家;而作为工笔人物画家的老师陈白一,则让他明白了线是中国画的生命。杨福音自己也曾经是一个连环画家,那种简练、明快的线条影响到了他日后的中国画创作。在杨福音今天的认识中,不能为了一幅画去画一条线,而是一条线本身也应该是一幅画,有独立的审美价值,而不仅仅是客观物象的轮廓线,这样才能有细节,画才能活。

杨福音从黄宾虹的“无皴法”里得到启发,将他如今的线描称之为“反线描”。“反线描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对传统人物画线描本质的继承;二是让线描的实际操作功能与审美功能获得更大的解放。传统人物画的线描还是重在表达客观对象,我如今追求的这个线描,它应具备三个功能:一是线描部分地表达客观对象;二是线描应具有离开形的独立审美价值;三是线描要在整幅作品中起到平面分割的作用。”他认为,在这方面八大山人做得最好。

杨福音一直在学八大山人。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研究八大的构图、用笔、用墨,但并不进入八大的角色,而着重表达自己的心境,使他的画和八大既有相同的创新气度,又有自己的格局。”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邵大箴认为,杨福音也画荷花、小鸟、飞鱼、仙鹤……虽然是同样的题材,但是却没有了八大的冷漠孤傲、愤世嫉俗,变得心平气和、淡然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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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音:1942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广州书画研究院副院长、艺委会主任。2006年在长沙设立杨福音艺术馆。2012年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播放《远方的寻找》。著有画集、散文集10余部

文人画的创新才是正路

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了杨福音身上的士或君子之风。

有人说,尽管时代早已失去了滋养士的土壤,但杨福音仍旧恪守着士身上那种种可贵的精神品质:高贵、良知、敬畏、不屈,以及那种知识的傲慢。也有人说,杨福音的兰草、荷花、美人、游鱼、禽鸟,文气十足,高雅纯静、简约幽妙,呈现出东方文化特有的朦胧诗意和大美至简的哲学意蕴,透过画面,我们能体会到这些物象所体现出的“古君子之风”。

杨福音特别强调读书,经常说“七分读书思考,三分画画”。自从1993年从长沙举家南迁广州,这20年来,杨福音就像个隐士居住在他的“半新不旧斋”。他每天很早就起床,早餐后开始画画,画上三四幅,十一点左右,他就搁下画笔,余下的时间都用来读书,还在多家报纸开专栏,写了许多品藻类的小品文。

他的看法是:读书是画好画的捷径。中国画的技巧掌握并不难,三五年就可以解决。但真要画好画,关键还在人,所以读书就显得尤为重要。他曾说,读书就是跟“好”见面,跟“好”对话,让你提升心志,超凡脱俗,晓得世上的“好”好到了什么程度。书读得好,画画也不在话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好”的画家,怎么能画出一张好画来呢?他批评现在许多不读书的画家,不通文史,作品匠气十足,文气太少。

“所谓‘走出书斋到广阔的天地中去,到人民群众中去’,提法本身不错,但现在的画家,既在现实中没有自己的书斋,心灵深处也没有安放书斋,‘不读书’成为当今大多数画家的通病。”艺术评论家刘释之说,杨福音的绘画确确实实是靠读书堆砌起来的,毫无疑义要归到“现代文人画”中去,归到“雅文化”、“雅艺术”中去。杨福音的绘画给人们的重要启示是,重归书斋,重归“雅文化”。

杨福音特别喜欢苏东坡和八大山人,因为他们离精神近,和物质远,超尘脱俗,是真正的文人,能代表中国的文化。“八大山人是中国绘画的高峰。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时时向八大致敬。我现在要做的,是沿着八大之路走下去,这是一条当代中国绘画发展的正道。”

在杨福音看来,在风气败坏、江河日下的今天,中国画真是到了要找出路的时候了。出路在哪里呢?仍在中国画自身。确切地说,是文人画的创新。

“中国绘画一言以蔽之,就是把文人画带入现代。每一个朝代,就是有那么几个人,把当时的文人画带入现代。”在近代以来的画家中,杨福音独尊齐白石、黄宾虹,就是因为他们继八大、石涛之后,在20世纪把文人画带入了现代。

作为坚持在传统中创新的画家,他蔑视中国油画,也不赞成当代水墨。他把中国人学油画比作西方人学京剧,认为没有一个中国人真正解决了油画的技巧问题,甚至比不上朝鲜和越南;他把当代水墨比作“唱歌的去唱京剧”,认为这是一种很偷懒的做法,把中国画最强调的笔墨抽掉了。

对于20世纪以来多少人焦虑和探索的中西融合问题,杨福音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赞成中西结合,认为那是表面的结合,他讲中西“神交”。什么是神交?“就是在古代,中国有一个学者看月亮是圆的,外国有一个学者看月亮也是圆的,他们看月亮的同样感受被流传下来了,后来大家发现,哎,他们看月亮的感觉都是圆的。这是本质的关系,不是表面的。”

杨福音十分反感用西画改造中国画的风气,把中国画糟蹋成不中不西、非驴非马。他显然赞同傅雷批评扬州八怪的话:他们有否定传统的勇气,而没有否定传统的准备。在杨福音看来,林风眠、徐悲鸿等人是第一代把手伸向西方的人,其中林风眠做得比较好,因为他把手伸到了民间,但由于他立足西方,还是有一种非驴非马的感觉。在这方面,赵无极比较成功,比林风眠好,比吴冠中更好。因为他的油画本质是中国的,就是画宋人山水,只是表面弥漫了一层西方的光。他强调手要伸向民间,也要伸向世界,但脚一定要站在中国。

“很可惜,现在大量年轻人都说我们讲这种话是老朽。我很骄傲地对他们说,我比你年轻得多,我劝你们这些人不要走弯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杨福音语气有些激动。

杨福音曾在一个裱画店与裱画师傅闲谈,师傅说:“现在的画家平时都不画画,都是在等订单,订单来了才画。杨老师你呢?”杨福音笑说:“我是既不接单,也不接双。我接古人的气、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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