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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向东的“短暂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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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_王宏宇 北京报道  摄影_贾树森

张向东

199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11年前与北京大学同一寝室的两位同班好友邓裕强(现任3G门户CEO),和常映明(现任3G门户COO)携手自主创业。11年后的今天,他们共同创造了一个3G门户的神话。3G门户,作为目前中国最大的无线互联网门户网站,开创了中国无线互联网的独立免费模式。

1995年的那个九月,来自陕西关中农村的高考落榜生张向东经过一年的复课,以陕西省语文单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北大信息管理系。而仅仅在一年之前,他的成绩还不够念任何一所本科学校,甚至专科。

这种匪夷所思的落差一直贯穿在他此后的人生中,直到他在2013年为自己创办10年的公司“久邦数码(Sungy Mobile Limited.)”,敲响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钟声。

郁闷的日子来瓶啤酒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张向东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有方向感的人。正如他的笔名“朝西”,来自吴经熊的自传《超越东西方》:“既不是朝西,也不是向东,而是指向内心。”这个貌不惊人,皮肤有点黝黑的男人,笑起来甚至还有点腼腆。

但方向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久邦”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那群一起在北大未名湖畔喝酒的朋友—“酒帮”,这是一种外人很难理解的独特情感。

刚毕业那段时间,张向东在转发给朋友的一篇小文里,大概描述过这种情感。从中午起床吃早饭,然后午睡,然后打篮球,然后打牌,直到熄灯,最后的高潮是去湖畔喝酒。文章的末尾感叹道:

“在一些郁闷的日子打开一瓶啤酒点上一支烟,我深切地感觉到现在的郁闷与那个时候是多么地不同,那个时候的痛苦是纯粹的痛苦,那个时候的郁闷是纯粹的郁闷,纯粹得莫名其妙,而不像现在这样,总是左右为难,矛盾重重。”

张向东走出校门的头一年,在很多人看来其实是顺风顺水的。因为对亚马逊的商业模式很感兴趣,毫无经验的他没费什么周折,只写了几篇文章,就赢得北大校友李国庆和俞渝的青睐,加入了这家凭借3亿人民币风投要做最大网上书店,当时满北京城打公交站台广告的公司—也就是后来的当当网。

但对于刚步出校门的张向东来说,他的矛盾来自于他豪情万丈的心态,张向东对《南都周刊》说:“我那时给自己定下三个目标,36岁时要拥有一家自己的上市公司,写一本书,周游世界。”

带着这样的心态,张离开了当当网,开始创业生涯。

在他身后,当当网在拒绝亚马逊的收购后陷入低谷,在10年蹉跎后才在纳斯达克上市—这都并不让人意外,因为根据当年的统计,1999年底中国网民数量不过区区537万人。

这为张的阳光冒险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砸掉他们的饭碗吧

1999年,腾讯刚刚拥有百万用户,百度尚在为新浪打工,阿里巴巴还只有18位员工,Google刚刚成立一年,亚马逊还未达到盈亏平衡—事实上即便到今天这家公司也仍在盈亏点上摇摆。

在当当网期间,张向东仔细研究过亚马逊这家公司,研究的结论是“看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选择。

那时候并没有Geek这个词,但张向东无疑已经成为这个词的一部分:他一头长发,穿着T恤和牛仔裤,讲话直视对方的双眼而且语速极快,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种东西,名字叫“异想天开”。

“他打印了几张纸钉起来,封面写上‘计划书’三个字,换上西装坐上火车去上海,把这叠纸放在投资人桌子上,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我需要60万—当时我们听到都觉得这家伙疯了。”一位接近张的人士说,“要知道他是一个刚毕业只有22岁的穷学生,连机票都买不起。”

中国那时显然还不存在欣赏Geek的环境,东奔西跑了一段日子,张向东和几个朋友终于决定自己来。他们一起做了一个车库模式的公司,在PC上做一款类似新闻阅读器的产品,并给这个公司起了个名字叫“解决”,出自崔健的歌“眼前的问题很多无法解决,可总是没什么机会是最大的问题”。

2002年年中,中国已有3500万网民,在规模上比之前增加了数倍,但事实证明市场并不需要这样一款产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即便是Google于2005年推出的类似的产品,在发展8年拥有数亿用户后,也不得不决定在2013年关闭服务。考虑到中国市场的滞后和特殊性,就像歌里唱的,张向东的产品和他的公司仅仅在一年之后就“被解决”了。

这之后,除了梦想什么都没有的张向东,不得不南下广州,他的新工作是非常诡异地在《新周刊》做了20个月的记者。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培养出了很重的烟瘾,接触到了华南与北方迥异的生活方式和态度,也接触到了华南与北方迥异的草根的移动互联网使用群体,更重要的是,与大学时上下铺的兄弟邓裕强重逢了。

邓裕强来自商人家庭、在电信行业刚赚到第一桶金,他见到张向东,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我们有福同享吧”,一句是“SP(移动增值服务)这行太黑了,我们来做个免费的,砸掉他们的饭碗吧。”

第二年3月,张和邓创立了广州市久邦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公司旗下的“3G门户网”正式上线。根据CNNIC的统计,此时中国手机互联网的用户为260万人,其中从2000年到2003年增长了196万人,但从2003年底到2004年中,增长了46万人。此时美国3G发牌已经两年,但距离中国3G正式发牌的2009年,还有遥远的5年。

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

就这样,张和邓靠着两个人四双手,在一间半是库房半是办公的办公楼里,开始了他们的艰苦创业,条件之艰难不言而喻,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靠坐公交车上下班,挤每层都停、连手都伸不开的货梯,吃最简单的泡面、盒饭。值得高兴的是,到年底他们的用户就突破了100万人,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手机网民的一半。

应该说,“北大”这两个字在初期帮了很大的忙,他们的第一批用户,来自兄弟院校论坛的推广,第一笔投资,来自校友的欣赏,第三位合伙人也来自北大,出现在互联网圈子里,也多半是各种校友和学长学弟的聚会。一切似乎应了那句话—“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风真的来了吗?

张和邓猜对了答案的前一半,却没有猜到后面的一半。与他们预期的类似,2004年5月,信息产业部开始重手整顿混乱的SP市场,大批违规的SP在整顿中死去,但在运营商的指点和大力推进下,彩铃和手机游戏业务成为新的增长点。

但SP时代的游戏规则仍在继续,而混乱和黑幕有增无减,其中部分直到2014年才曝光在公众视野中,如TOM王雷雷与中移动数据部叶兵、马力腐败案。而3G牌照的发放日期,则由于各部门的利益考量和推诿,从最初传说的2006年,一直到变得遥遥无期。

“酒帮”进入了一段痛苦的蛰伏时期,对外不再进行任何市场推广活动。张向东的偏头痛就是这个时候加重的。在医生的指点下,他开始骑车,一年两次,风雨无阻。“很长一段时间,外界采访我聊的话题都不是移动互联网,而是骑车。”张向东说。

他剪掉了长发,为了方便戴头盔。他一个人骑行在澳洲的海岸、阿根廷的泥泞小道、青海湖的环湖公路,甚至开始戒烟。“开始骑车时,还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达到一个目的,但当你一个人骑完一段一段的旅途时,就会明白,一开始就事无巨细计划得很完美是愚蠢的,真正成功的路径是目标明确但细节不完美—当你没有体会过竭尽所能直到无能为力,谈论终点是没有意义的。”

阳光底下还有新鲜事

全心的投入,换来的是3G门户网姗姗来迟的春天。在邓裕强(3G现任CEO)、张向东、常映明(3G现任COO)共同努力下,2005年,3G门户获得IDGVC的第一轮200万美金投资;紧接着,2006年获得集亚洲、美国中经合集团和IDG三家国际著名风投联合提供的第二轮超过亿元的投资,这是中国无线互联网历史上最大的一笔资金。

2009年,3G终于发牌,“酒帮”短期内即达到用户过亿,营收过亿,但此时最大的危机也悄悄来临,随着塞班系统和诺基亚的衰落,公司重金投入的战略级应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张向东和他的队友们开始痛苦的转型:缩减门户的内容业务比重,将本不宽裕的营收投入到安卓平台上各种各样的手机客户端。

关于久邦的种种奚落也纷至沓来,无非是讥笑久邦“起了大早赶了晚集”,错过太多机会,“没有前瞻性”,关于公司“抠门”的段子也比比皆是,公司在2012年遭遇一位内部高管的恶意欺骗,也被拿来当作内部混乱、不懂管理的案例吐槽。

张向东对此报以沉默。他心里很清楚正在发生的变化:门户的比重正在降低,桌面产品“GO桌面”正在更讲规则的海外市场受到追捧,在全球200多家制作安卓桌面软件的公司中,下载率排名第一。而这一优势正在随着安卓系统手机在市场上的高歌猛进,变得越来越大。

2013年公司9周年庆,张向东骑行南非归来,他以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迁徙做比,发表了一次内部讲话,“哪还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人和动物一样固有一死,同样,我们不停奔波辛劳的目的,是我们需要创造一些东西,才能感觉血在涌动,人在呼吸。”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久邦终于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全球移动互联网概念第一股。36岁的张向东在上市那晚喝多了,反反复复说同一句话,“经过这么多年,我们三个仍然是很好的朋友,这比上市更重要。”

即便如此,14年前许下的那个愿望仍然倔强。张赶在新年夜写完了他的书稿《短暂飞行》,加上骑行五大洲和公司上市,他在14年前许下的愿望,勉强算是实现了。但接下来公司正面临又一个重要的节点:回到曾经“曲线”绕过的中国市场,在这片血海里打拼,和当年不同的是,这次他相信规则已经改变,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在年底要将市占率提升一倍,达到60%。”

再之后呢?张向东说,他要再度出发,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有具体的目的地。“我准备骑行欧洲去看看博物馆。”在《短暂飞行》里,他提到这个想法的初衷,来自骑行者潘德明,后者一生坎坷,但1930年骑行与徒步40国的壮举,成为他生命中的华彩。

“我不是个优秀的创业者,也不是优秀的管理者,我甚至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但是我始终在坚持前行。”张说,一次次离开现实的“短暂飞行”不是逃跑,而是让自己相信“阳光底下还有新鲜事”,他这样写道,“在最该飞翔的时候,我却保持了爬行的姿态,以可耻的方式度过,错过了最该出发的时辰。我不可能拥有完美的旅行的上半部分了……但我可以拥有后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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