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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喝碗南亚风味的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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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良忆,住在欧洲的台湾美食旅游作家,著有《在欧洲,逛市集》。

下午气温陡降,傍晚走出书房,准备到客厅捻亮灯光,却发觉客厅里凉飕飕的,寒风正一阵阵钻进屋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仔细一看,哎呀,今早到阳台浇花后忘了关窗,两扇落地窗大敞,难怪。

天气一冷,就很想来碗热汤,否则老觉得心里和胃里都不踏实。可是这几天工作忙,都没上菜场采买新鲜蔬菜,翻了翻冰箱冷藏室的蔬果抽屉,仅存半颗莴苣生菜和几个苹果,另外就是一盒上周腌的油渍炉烤西红柿。

在最底下找到一条胡萝卜,体形硕大,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这个好,可以拿来做西式的胡萝卜浓汤。然而煮浓汤需要加淀粉质食材,常见是用南瓜配胡萝卜,家里不巧没有南瓜,好在前阵子买了一袋甜薯,应该还有两三颗,可摆了快一个月了,不知腐败了没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一下,还好,没烂也没发芽。

可以煮汤了。

胡萝卜和姜、印度香料粉(masala)是好朋友,甜薯和这两样也很搭,那就煮个带点南亚风味的香料胡萝卜浓汤吧。

于是在厨房的手提音响里塞了一片RaviShankar的CD,在印度西塔琴的乐声中,开始削胡萝卜和番薯皮。

削着削着就想起一位朋友。有一回闲聊时,她对我说起生平最恨的厨务就是削皮,“削太多,削怕了。”原来她儿时,家里开小吃店,妈妈掌厨,爸爸当跑堂兼掌柜,负责招呼客人、算账。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和一弟一妹从小都得帮忙打杂。让她洗菜、洗碗、抹桌子、扫地、倒垃圾,她通通没怨言,唯独讨厌给各种根茎植物和水果削皮,偏偏这桩差事常落在年纪最大的她身上。

“我妈贪便宜,都买那种廉价削刀,不知道是设计有问题还是刀太钝,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把皮削下来。我每回削完一满盆的胡萝卜和马铃薯之类的东西,手都酸死了,再怎么按摩揉搓也没用。我长大后才明白,那叫做‘网球肘’,又称‘妈妈手’,可是我当时不过是个小毛头。”

朋友说,所以她从小到大,择偶条件的第一条就是,未来的另一半必须善于且乐于替她削苹果皮、萝卜皮、番薯等一切必须削的皮。

我听着这位三十多岁、事业有成、性格独立的单身朋友,数落削皮这活儿有多繁琐讨厌,真想告诉她,“你需要的不是擅长削皮的男人,而是一把好的削皮器。”

像我,因为嫌一般削刀削的皮太厚,之前都用小刀削马铃薯,每次都边削边唉唉叫,嫌费力又麻烦,可自从买到一把锋利又轻巧的陶瓷削皮器后,就一点也不介意这桩差事。如今,我只管以优雅的手势握着刀柄,轻轻往下一拉,便能削下一整条薄薄的皮,真是太痛快、太有成就感了。

这一天傍晚,我削完一大条胡萝卜和两小颗甜薯,还觉得削不过瘾,索性再削颗青苹果呗。把苹果也扔进锅中一起煮,给汤增加点果香和若有似无的酸度,应该也美味。

想到就做,马上从冰箱拿出一颗苹果,选了一颗较小的,我要煮的到底是胡萝卜浓汤,主角是胡萝卜,甜薯和苹果只是陪衬的配角,加太多恐怕会夺味。

我虽然把烧菜这件事当成一种“创作”,视同于写作、绘画或作曲等需要有创意和想象力的活动,可是我也以为,在厨房烹饪时,虽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地想象各种食材和滋味能怎么搭配,然而在发挥想象力时也得注意,整体的安排不可流于“异想天开”,以免创造出令人难以下咽的恐怖食物—当然,如果烹饪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恶心的食物或灾难,那是例外。

这一锅汤煮好以后,我尝了一口,不但不是厨房灾难,而且汤汁清甜不腻又滑顺,完全没有胡萝卜的“药味”,印度香料和苹果给整体滋味增添了层次,甜薯则让汤质地浓而不滞。

这一锅用剩余物质熬出来的好汤,我和丈夫一人两碗,喝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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