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 Brian Resnick 编译_张小车
通常情况下,无论在哪个国家和地区,如果需要器官移植,就必须耐心等待,在时钟的滴答声中,祈祷有个如救世主般慷慨的逝者在遗嘱上写有“器官捐赠”的字样,或者某个家庭成员、朋友捐出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在医生的帮助下完成一次相匹配的器官移植。
不过,世界上没有太多的偶然,慷慨的捐赠者以及与自己身体相契合的器官并不总会经常出现。此时,全球范围内的器官买卖生意,就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存在的理由。
听起来,一切都是合理的:需要某种器官的人,将一笔资金支付给与身体器官相比更需要钱的人,各取所需。但是在现实中,这样的买卖是极其残酷且不平等的。
根据近日发表在《医学人类学季刊》的一篇文章,美国密歇根州大学人类学家莫尼尔·莫尼如加曼讲述了自己在孟加拉长达15个月的卧底生活,他秘密潜入当地的非法器官贩卖网络,所见所闻令人震撼。
莫尼如加曼将自己的感受描述为彻头彻尾的“剥削”:“在孟加拉,只有占人口1%的富人才会享有人体器官移植服务,因为他们有钱。大多数孟加拉病人都是在无声中死亡,他们根本不知道可以借助器官移植这种现代技术来延长自己的生命。”
后腰上的黄金袋
世界卫生组织估计,截至2007年全世界一共有十几个国家卷入人体器官贩卖网络。由于这类行为都是在地下进行,所以官方很难统计出具体数字,一般都是通过像莫尼如加曼这样的研究报告来看出些端倪。根据《美国移植》杂志2008年的估计,每年5% 至10% 肾移植是非法器官贩卖,2008 年国际肾器官市场交易价值达5000 万美金。
孟加拉是人体器官交易比较猖獗的地方,在那里,78%的居民每天仅靠2美元活命,而一个肾脏的平均报价却高达1400美元,诱惑力可见一斑。作为土生土长的孟加拉人,莫尼尔·莫尼如加曼对于当地的器官贩卖生意非常好奇,所以早在21世纪初期攻读硕士学位时,他就开始尝试接触身边的朋友和记者,想了解具体情况。
在实地考察孟加拉器官贩卖市场过程中,莫尼如加曼采访了33位想要卖掉自己肾脏的穷人,他们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肾是什么东西。器官经纪人经常在报纸上刊登欺骗性广告,来引诱器官卖家。莫尼如加曼收集到了1200多份类似的广告,有的甚至向肾脏卖家承诺去美国的签证和成为其它国家公民的机会。
此外,经纪人引诱穷人出卖器官的手段还包括,告诉他们人体内有两个肾脏,但其中一个属于“沉睡”状态,根本没用。在做手术的过程中,医生将“沉睡”的肾脏“唤醒”,然后将陈旧的肾脏售卖出去。在他们的陈述中,第二个肾脏只是人体的一个累赘,同时也是储备在人体后腰上的一个黄金袋,随时可以让穷人们大赚一笔。
有些卖肾人有时会很犹豫:“万一我将来需要第二个肾的时候怎么办?”此时,经纪人又开始谎话连篇,告诉对方即便第一个肾停止运行了,第二个肾也没多大用处。他们还声称,肾脏移植过程的手术是100%安全的。“他们(器官经纪人)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重复这套说辞,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用如此肮脏的伎俩来诱骗穷人。”莫尼如加曼说。
在不厌其烦的言语攻势取得成效后,卖家会被安排一次测试,看其肾脏是否与需求者的身体相匹配,此时器官经纪人将得到1150美元左右的报酬,用以支付给卖方。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笔钱都会被经纪人扣下,他们会扣除诸如车马费等额外费用,以致卖肾者最后得到的报酬,还不到初始金额的一半。即便如此,卖肾者还得成功完成手术后才能领钱。
迈赫迪·哈桑是一名23岁的黄包车车夫,和许多生活在孟加拉的贫苦大众一样,他甚至不知道肝脏是什么。而器官中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哈桑把他的肝脏卖给了一位达卡的有钱人。哈桑只收到了部分酬金,现在衰弱的他已无法工作,连走一段稍远的路程,甚至是正常呼吸也有困难,他不止一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此外,由于贩卖器官是非法的,所以器官经纪人会伪造相关文件来“证明”售卖器官的穷人和购买者之间的亲属关系,并声称这是家庭内部的器官移植。而医生、医院职员和药厂等与器官买卖相关的人员,在利益的驱动下与中介狼狈为奸,对这一违法行为视若无睹。
商品化亲属
在莫尼如加曼的调查报告中,器官买主多出生在孟加拉,现在生活在美国、欧洲和中东等地。一般情况下,卖肾者会被带往印度做手术,而一旦他们抵达印度,护照就会被没收,他们也就无法离开。“我曾接触过一个23岁的大学生卖肾者,抵达印度后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不想再卖肾了,想离开此地。而器官经纪人却雇佣了两名印度打手,对他拳打脚踢,迫使他重新走进手术室。”莫尼如加曼说,和其他卖肾人一样,残酷的手术在这名大学生身上留下了一条20英寸长的伤疤,而这条永远也不会消逝的伤疤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自己曾为了几百美元而被迫出售了身体器官。
“我们就是活着的死尸。通过卖肾,我们身体的重量变轻了,但填满郁闷和不满之气的胸膛,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重了。”另外一名卖肾者对莫尼如加曼说,他们希望摆脱贫困的生活,却不想正因此陷入器官贩卖市场的圈套。
当卖肾者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尽管因为出售自己的器官而有微薄的收入,但他们的经济状况却变得更加糟糕。在莫尼如加曼接触的33个卖肾者中,只有两人的生活得以改善,而其他人的健康则受到极大损害,不能从事正常的体力劳动。最终,最大的赢家只有器官经纪人,每起器官移植他们就能收到5000美元的报酬。
尽管在孟加拉器官买卖是非法的,但类似的肾脏交易却已经日益公开化,铺天盖地的分类广告就是明证。在莫尼如加曼卧底考察过程中,曾接触过一名肾脏学专家,同时他也是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在自己的办公室挂起有关肾脏黑市交易的巨幅广告。“当我质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是:现在肾脏交易已经比比皆是,为什么我们专家和行政机构就不能参与进来?他告诉我,类似的肾脏交易在印度、美国、中国等国家也都在发生,所以这不是孟加拉学界和政府等行政机构的问题。”莫尼如加曼回忆说。
现在来看,要想解决非法肾脏买卖生意,并非那么简单。莫尼如加曼建议,应该在全球范围内推广遗体捐赠,这样可以有效满足对肾脏的需求。但遗体捐赠同样涉及文化禁忌,有一大部分人群觉得,如果不能保持人体器官的完整,来世就会遭到报应和惩罚,所以他们不会接受遗体捐赠。“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人体器官非法交易是不会消失的。但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可以大力打击这一对人权公然的挑衅。”莫尼如加曼说。
由于有了非法肾脏贩卖网络的存在,富人们遭遇病魔时,甚至不再需要家庭成员为其捐赠身体器官。“如果市场上有大把的供应者,他们还会把家人置于风险当中、摘取他们心爱的器官来满足自己?尤其是在他们拥有大把金钱的前提下。”
莫尼如加曼将肾脏买卖双方称为“商品化亲属”关系。买方对售卖肾脏的穷人心存感激,但却并不同情他们的处境,付款之后与卖肾者再无情绪上的关联。“如果你从市场上购买了一个产品,那么它仅仅是件商品而已。即便这件商品拯救了你的生命,但他依然只是一件商品。”莫尼如加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