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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准现实的心脏扎上一针肾上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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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树先生》剧照。

文_朱白

你要为生活付出很多很多,然后结局还不一定过上你曾经希望的那种生活。《Hello!树先生》里有坚硬的现实,也有这个时代难以回避和解决的冲突。当王宝强饰演的树先生在遭遇受伤、碰壁、羞辱、相亲、结婚、被揍、失落等等之后,他爬上了大树,眼前一片光亮,梦中的人和画面一再出现,这并非超现实的来临,而是活着的一种无奈在通过画面和音乐渐渐渗透出来。

树先生经历农村与城市的双重荒芜,从地域范围来回移动,他领教了生活的困境和时代特有的尴尬,在人群中倘若不被取笑和作践,他就一定像棵被人忽略的大树一样僵硬……无论生活怎样都少不了女人,树先生爱上哑巴姑娘,他其实心里是真爱,但碍于面子他要说“真有点糟蹋了是个哑巴,不然挺好的”之类的话,哑巴也是命中注定,树先生在乎面子工程,娶她的时候要有皇冠轿车……哑巴媳妇跑了,最后树先生只能卑躬屈膝地爬上大树,成为一个通神的人。

有人说《Hello!树先生》是—“莫名其妙的梦游文艺片……贾樟柯们所做的工作,是把乡镇生活拷贝了卖给城里人和外国人。这些有人没人物、有事没故事、有梦没梦想的伪文艺片,本质上该算纪录片”,这样的荒诞“牛听弹琴”式的评论不但让该片导演韩杰很尴尬,也让人感受到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在中国存在的环境有多么艰难。说这种傻话的人当然不是我妈那种将时间消耗在中央三套的大妈们,而是号称有看点小文艺片习惯、有品位、有欣赏能力的这个时代的文化精英。尽管《Hello!树先生》已经属于好看且有完整艺术表达的作品,但在中国目前的院线制度下,它没有可能取得良好的票房成绩,即便口碑也可能不尽如人意,中国的大多观众至今还沦陷和沉迷在讲故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叙述之中,所谓起承转合高潮迭宕一个都不能少。《Hello!树先生》的画面和音乐达到了几乎完美的形式感,在情节一点点展开的关于人之生存和困境的冲突中,韩杰在画面的色彩和超越情节的构图上都留给了观众一叹再叹的隽永空间。你不能去要求每一种艺术形式都用同样的叙述手段,这种狭隘的审美只能阻碍一个人欣赏到更多的美。

如果说王宝强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以一种装疯卖傻的形式“一招鲜吃天下”的话,那么这次他的“转心”不转型之作则让人看到了表演的张力。他身上的小动作、特异的表情都给“树哥”这样一个尴尬丛林中的人物留下太多的回味。树哥被朋友羞辱、与哑巴相亲、被威胁下跪道歉,真正让他陷入尴尬境地的是婚礼前夜被弟弟揍了一顿,连同被揍过程中的那场大火,烧光的是他残留的那点继续做人的本钱,不仅他那象征正派斯文的眼镜就此不见了,连一个正常人也就是原来的那些小心思、虚荣心也都不见了—既不能做人,那便做神吧。

这是一种无法解决的困境,编导没办法,观众和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也没办法,所以我猜编导才不得不给影片安排了一个超现实的结尾—树哥成了一个可以预言的大师,他身上有一种可以并只能称之为神奇的东西。在树哥幻化的空间里,他死去的哥哥和父亲都一一再现了,他们告诉他怎么与这个世界相处,去抚平眼下的局促与不安,但严肃的父亲和会跳劲舞的哥哥都只能教给他一些卑微的法子,比如去娘家把媳妇小梅接回来不然她会伤心死,这是劳动人民之间互助性的鼓励,而非真实有效的对抗现实的办法,更非自信满满的“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般的从容措施。

影片最后留下了残忍一笔,树哥的媳妇小梅可能也死了,死于现实中,她出现在了只有死人才会出现的树哥幻想中,美好的小梅怀孕归来,他们即将离开因为采矿而天天“被地震”的房子而住上城里的大房子,哑巴小梅开口说话……越美好,越虚幻。

跟随着《Hello!树先生》的画面你回到了不仅仅是东北那块冰与雪的土地上,更是回到了当下现实的小镇和一群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群中间。当活得足够尴尬和沮丧时,怎么活甚至还活不活真的没那么重要了,死是此时不再可怕的事情。跟之前上映的《钢的琴》比起来,《Hello!树先生》的现实逻辑更完整严密,这种触碰当代现实题材的影片更应该像一剂必须精准扎在心脏上的肾上腺素,扎偏了或者针管里是别的药都不管用,所以《Hello!树先生》也比《观音山》、《日照重庆》那些同类文艺片更有勇气和准确,它瞄准的是时代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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