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慢三
电视剧《知青》一经播出,随即引起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争议:一方认为,本剧极为真实而完整地反映了四十几年前知青们的生活,另一方则始终坚持本剧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真实,编造外加粉饰。奇怪的是,两方中都有切身经历过“上山下乡”运动的老知青,莫非他们不是活在同一个时代空间?
如此看来,“到底真不真实”成了衡量此剧优劣无法绕开的准则之一,虽然这对一部虚构的文艺作品来说有点不公平。事实上,对于像我这样并未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年轻人来说,无论是残酷残忍残暴,还是激情热血疯狂,我全都相信他们是真实的。好几年,我有幸看过邓贤的《中国知青梦》,上面记录了一些骇人的血泪数据,极具生理冲击力,而正是那些尖锐的事件让那段历史变得清晰可靠;我也看过陈冲导演的电影《天浴》,一个无法承受西北知青生活的女孩因急欲返城遭受了无尽摧残。惊悚的故事似乎更容易让读者或观众激动愤慨,进而无条件地信任故事的真实性。同样,我也读过作家韩东的小说《扎根》,那是根据他童年的记忆书写而成的,我们在书中看到的是关于知青与农民的日常状态白描,关于彼时“广阔天地”粗俗和荒诞的细微刻画,几乎没有写那些血腥惨剧,然而这些不加掩饰的庸常画面,照样真实得一塌糊涂。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真实并不因为耸人听闻而多加一分,也不会因为平淡无奇而减少一分。抛开人们的猎奇心理,真实就是客观存在,就是的确发生过,在这一点上,我更倾向于从日常生活入手,在细节中发现真实。
说这么多的原因是,在我看来,《知青》这部戏正是一部反映知识青年在“上山下乡”运动中真实日常生活的剧集。故事从一群知青坐着厢式火车抵达黑河的白桦林车站说起,省去了之前与家人的悲壮告别,直接进入叙事中心。先是初来乍到的茫然无知,男知青为了三言两语不和可以大打出手,女知青则玩揭发暗斗,十几名知青处于一盘散沙之势;而后在切身的劳动中,打井、挖煤、割麦等等产生肉体的痛苦,又让这帮城里的孩子体会更多;对书籍的隐秘阅读,则是他们在物质极为匮乏的条件下满足大脑的唯一途径。而死亡与爱情同样是知青题材永恒的主题。在剧中,李大同的溺水,孙敬文的意外,都给了这帮在心智和身体均未成熟的孩子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在爱情方面,遮遮捂捂的“革命时期的爱情”固然看上去纯洁无比,并且有两对还真终成眷属了,但对于知青性生活方面的刻意回避,则让整个故事下降了一个层面。毫无疑问,性压抑、性苦闷是知青特征最准确的反映,在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中就有相应刻画,因此我认为,即便是隐晦的暗示(考虑到央视的播出环境),或者一笔带过,也不应该忽略这则重要的信息。
关于本剧还有一个有趣的争议在于,一部分人认为如同本剧所展现的那样,知青生活虽然有些苦涩,但正因为有这些苦,大家才懂得什么是甜,所谓“向残酷青春致敬”便是一种证明。本剧编剧梁晓声在接受采访时甚至表示,在那样“一个无书可读的时代,一个在上学的年龄集体被取缔了学习机会的时代,恰恰产生了共和国最无怨无悔的一代人”。而另一些人则认为,“文革”本身就是一场悲剧,知青则是这场悲剧的受害人之一,过于描述他们“无怨无悔”的美好生活记忆,是对那场人类浩劫的一种拥护以及对受害人的不公。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关于知青的话题与争议可以持续下去,不单单是给时代以警示,更重要的是不要给历史留遗憾。这样的影视剧极有可能会被后人当做历史来看待,因此它的严肃性不言而喻,甚至可以说,文艺就是历史。幸运的是,知青形象在年轻一拨孩子心中还未定型,这说明可塑性还很强,当然,要创作出真正真实的知青作品,除了靠叙述者的良心,还得寄希望于相关方面口径的放开,直视伤口永远比捂至腐烂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