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萧棣 七猫 实习生_王思予 插图_班班
“四小时工作制”
在我出生之前，我在老家的实验室整整待了13年，研究航天飞机都比研究我省事儿，NASA从1972年开始开发航天飞机，到最终送入太空，只用了9年时间。1985年，我们那疙瘩的科学宅们一心想弄一种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美国人太爱吃汉堡薯条，对心血管不好。此后他们进行了5年的研究，在1990年制成一种名为UK-92,480的新药，用来治疗心绞痛。他们希望我能释放一氧化氮舒张心血管平滑肌，达到扩张血管缓解心血管疾病的目的。在进行志愿者药物测试的阶段中，那些临床测试者非常喜欢我，有些人还偷偷把我藏起来，不还给研究员。咱的研究院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追查，发现我能改善他们的性生活，后来他们转移了研究方向，把我做成现在这个样子，13年后，我终于在1998年3月27日在美国上市，用中国话说，就是个90后。
我的强项，是治疗ED（Erectile Dysfunction），勃起功能障碍，中文里俗称阳痿、不举，或者性无能，多难听的名字，有时候洋名儿还是有范儿。ED其实不是阴茎本身的病，它只是一个症状，很多情况下它是其他一些慢性病的先兆，比如糖尿病、 冠状动脉性心脏病。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男科副主任医师张凯说，“如果一个中年男性没有诊断出心血管病，出现了ED后，大概平均四年半的时间内就会出现冠心病的症状了，因为都是动脉的病变。阴茎的血管很细，冠状动脉相对会粗一点，所以这个很细的动脉会最先受到影响。”
ED的问题我就不详细说了，你们自己google，我跟你们说下我的工作模式，我进入人体后，大概半小时就开始工作了，但我一次只能工作4小时。这个“四小时工作制”可能来自我的意大利基因，我的其中一个爸爸是意大利裔的，你们也知道地中海的人不太爱干活，话又说回来，有些活儿要适可而止，太勤快了也未必是好事儿。
我是伟哥
我身份证上的大名叫Sildenafil，中文译名叫西地那非，来自美国，是一种治疗男性勃起功能障碍、以及肺高压与高山症的药。要说了我的小名，你们准认识我，我就是伟哥啊。这是香港人给我起的名儿，1995年辉瑞（Pfizer）生产新药“Viagra”，并在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注册了“Viagra”商标。一开始没有拿到中国大陆主管部门的许可，我就去了香港，人气爆灯，后来他们就都叫我伟哥了。在我准备进入中国大陆前，广州一家叫威尔曼公司抢注了“伟哥”，所以2000年7月我在中国大陆上市时只能用一个不中不洋又不好记的名字，“万艾可”。
三个爸爸
我有三个爸爸，罗伯·佛契哥特、费瑞·穆拉德和路易斯·伊格纳罗。
费瑞·穆拉德（Ferid Murad）1936年9月生于美国印地安那州，是个生物医学家，他在医学界的各种头衔用中文写出来超过500字，你们估计也没兴趣知道明细，他在2011年和2012年都来了中国大陆，2011年他是来推广他的新书《神奇的一氧化氮》，去年，他被广州医药集团聘为广州医药研究总院院长。他还去了台湾跟那个艺人陶晶莹聊养生，他推荐大家多喝葡萄汁什么的来补充一氧化氮。
路易斯·伊格纳罗（Louis Ignarro），1941年出生于美国纽约，意大利人后裔，1966年获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药理学博士学位。我这个爹，小时候就爱化学，尤其喜欢那些化学实验装置，他10岁时就在自家后院搭了一个火箭发射台，发射了一枚自制火箭。“它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落在了我家的屋顶上，由于着陆过猛，砸碎了屋顶的瓦。”我爸比我调皮多了。他在2011年来了趟大陆，在被常州大学聘为名誉教授，他在中国药科大学还有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工作站。
罗伯·佛契哥特（Robert Francis Furchgott），他在2009年5月19日去世了，终年93岁，他生于美国南卡罗莱那州的查尔斯顿，是个化学家。1990年当选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
我这几个爸爸有时候特别不待见我，穆拉德就曾公开说过，“伟哥不是我儿子”，报纸白纸黑字写着，可没冤枉他。他说“伟哥之父”这个称呼会使人们对一氧化氮产生误解：认为它的作用仅局限于“伟哥”，其实，一氧化氮的用途很广，可以用来治疗心血管疾病、癌症、神经系统等多种疾病。
我这几个爸爸跟一氧化氮的关系的确比跟我铁。他们发现一氧化氮是一种可以传递信息的气体，它可以通过细胞薄膜(membrane)，去调节另一细胞的功能。他们的发现，开创生物系统(biological systems)信息传递的新理论。这个发现导致了很多新药的研发，我算是这些新药里名气最大的了。这个研究也使他们三人获得1998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
副作用
中国人说是药三分毒，我不知道我身上有没有毒，但我知道我有一些“不良报告”。我比较常见的不良反应有：头晕、鼻塞、消化不良以及一过性的视觉异常，以上这些不良反应大多是由于相关的平滑肌松弛造成的。
曾经有一份呈给FDA的调查说，从1998年4月到1999年5月，也就是我刚满一岁时，美国共有522人在服用我后死亡，其中大部分死因是心脏病。2001年德国卫生部表示，全世界已有616人因服用“伟哥”而死亡，其中欧盟国家有77人，而德国就有30人。这些人都是吃了我后引发心脏和血液循环系统的疾病而致死的，德国医疗机构曾在早些时候建议患有心脏及血液循环方面疾病的人不要吃我。
我其中一个爸爸，穆拉德，他到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作学术报告时也提醒你们不要滥用我。他说，“不要随意服用伟哥，更不要通过邮递、互联网、电话等方式购买，一定要在医嘱下科学服用。伟哥可能引起猝死，这样的性生活代价太大了。”
在决定把我塞进嘴巴之前，请各位详细阅读包装盒里的说明书。
专利
我只是一颗蓝色的小药丸，我的老板，辉瑞，1996年在美国注册专利，他在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对我享有专利权，但是在一些国家，他们失去了这一特权，这些国家包括南美洲的玻利维亚、哥伦比亚、秘鲁，欧洲的英国等。在中国大陆，国家知识产权局也曾在2004年否决了辉瑞公司提出的西地那非用于治疗阴茎勃起障碍的用途专利申请；2006年6月2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决美国辉瑞制药公司赢得了专利诉求的胜利。我在美国的专利有效期限从原来的2012年3月延长至2019年4月。
女读者的来信
1997年11月，那时候还生产纸质杂志的《新闻周刊》，用一期封面文章介绍了我即将获得FDA批准投入市场，还将我形容为“老男人的福音”。没过多久，读者来信如雪片一般飞来，其中女性读者居多。她们纷纷表示了对我的关心和担忧。其中一封信是这样写的：“我们不需要老男人还认为自己像是青春期的男孩一样，我们已经受够了。有没有男性避孕药呢？那才是我们需要的！”在我只有6个月大时，《芝加哥论坛报》的专栏作家安·兰德斯收到了一封年长女性读者的来信，信上说，她对自己身边几个55岁以上的女性朋友做了调查。结果显示，在15个人中，只有3人称自己享受性生活并需要伟哥，另有8人表示自己并不喜欢性爱，只是出于对丈夫的爱才假装喜欢了这么多年，而剩下的4人则干脆将性爱视为妻子必须尽的义务，现在终于可以不必忍受丈夫的骚扰了。我长大之后，好像就没听说过再有这些信了。
对手
我有两个主要对手，艾力达和希爱力，这些翻译名都不好记：艾力达（伐地那非），是一粒橙色的小药丸，绰号“火焰”，是由官方levitrai德国拜耳医药保健有限公司生产的，在2004年9月进入中国市场；希爱力（他达拉非），黄色的小药丸，药效达36小时，2004年12月登陆中国，138元人民币／粒（我才128元／粒），由美国礼来公司生产。除了价钱，我们仨有什么区别？还是让医生来回答这个问题，北大医院的张凯医生说，根据他们的行业学会的指南，“这三个药是没有区别的，只不过有各自的特点而已。希爱力的特点就是时间比较长，半衰期长，作用时间长，这样在临床上就会有特点，比如说吃一片管两天啊，当时，万艾可和希爱力这两个药几乎是前后脚在中国开始做临床试验的。”
我在大陆市场的头五年都在亏损，但我在全球市场一直很风光，1998年，我在美国上市的第一个季度的销售额就达到4.09亿美元，辉瑞的股票由80多美元飙升至120多美元，到了我6岁那年，2004年，我的全球销售额是23亿美元，占据超过60%的全球市场份额；截至2010年10月，我占据40.8%的全球市场份额，希爱力的全球市场份额已飙升至40.6%。
在容量为80亿元人民币的中国ED药品市场中，万艾可、希爱力、艾力达三个产品加在一起的销售额仅为7亿多元。礼来中国专科与零售产品市场总监（分管希爱力）曹少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辉瑞万艾可目前仍是中国细分市场西药类份额最大的领导者，占到超过60%的份额，而希爱力和艾力达则分别占二十多和百分之十几。
垃圾邮件
15年前，在我刚出生时，恰好也是互联网在民间初露峥嵘的时期。我一出生就成了世界级风云人物，药怕出名，猪怕壮，很多想要牟利的人就给大家发送带“伟哥”字样的垃圾邮件，让大家点击链接去进行购买。我8岁的时候（2006年），美联社曾报道，有个男子一年内发送了20亿封“伟哥”垃圾邮件。美国在线在2004年公布的一项统计中，“伟哥”成为2003年最常用垃圾邮件主题。我的老板辉瑞公司，从2004年起就不时举办专门的打击垃圾邮件活动，还和微软等IT公司联合向这些垃圾邮件发送者提起诉讼。
春药
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来大陆做临床试验了，2岁多，2000年7月正式进入大陆市场，我刚来就学会了一个词，“春药”，因为很多人都这么叫我。春药也就是洋人说的Aphrodisiac，我们的字典里说它是“能增强性欲”的东西，但我查了一下1989年出版的辞海，没有春药这个词条，后来我在你们的武侠小说里常常看到这个词，它在武侠世界里倒是一种常用药。一开始大陆的朋友把我当成“春药”了，以为吃了我之后就会出现武侠小说里说的症状：发情，犯花痴。我来大陆12年了，现在叫我“春药”的人没以前多了。后来时不时听到有人喊春哥，一开始以为喊我呢，表错情，他们在喊一个女孩。
山寨
自打我出生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被仿冒。美国药学委员联合会的报告指出，2010年的假药销售总额达到了750亿美元，而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在下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在2012年做的一份研究称，在22个号称出售伟哥的网站中，有77%的样品是假冒的，其有效成分只有真药的30%-50%。真药每粒需要15美元，而假药只卖1美元。尽管大多数假冒的伟哥也有疗效，但假药里掺杂了砖灰，甚至是有毒物质，有可能会引发严重的毒副作用。美国的这两个研究报告的研究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中国大陆，大陆的山寨伟哥市场这十年也一直在蓬勃发展中，以致伟哥中文官网推出了一个如何辨别伟哥真伪的内容。
蓝色的小药丸
“最近比较烦，我比你烦，也比你烦。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这首1998年8月发行的中文歌《最近比较烦》，你们那些70后、80后应该很熟了，是李宗盛、周华健、黄品冠这三个台湾蜀黍唱的，里面讲的那个蓝色的小药丸就是小弟了。这个歌的MV整天在电视上播，美国那个《性欲都市》（sex and the city）也有一集专门讲我的。
虽然我时不时都能在电视或报刊上露脸，但由于隶属于处方药的范畴，我在中国大陆一律不得直接对患者进行广告宣传，只可对医生进行产品教育。
伟哥战术
别人五六岁还没上小学呢，我这个年纪就已经上战场了，据美国《华盛顿邮报》的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CIA)为获得打击阿富汗塔利班武装的情报，曾经拿我贿赂当地的情报人员。一名不愿公开姓名的退休特工告诉《华盛顿邮报》记者，为了和一名阿富汗南部地区部族的族长（他所在部族控制交通要道）搞好关系，他们把我送给族长了，老头感受到我的用处后，向美方提供大量有关塔利班武装人员动向及供给线的情报，随后提出希望得到更多“蓝色小药丸”。
15岁
从1998年3月在美国上市至今，我已经15岁了，小小年纪，已经去过很多国家了，最近我对意大利这个国家又产生兴趣了，大概是我爸爸的意大利血统在作怪。从今年6月起，我在意大利将成为通用药物，也就是说我在意大利的专利到期了，其他药厂也可以生产我了。我在意大利每年的销量大约是25亿粒，辉瑞公司（在意大利获得该项专利的德国公司）则要从中挣取20亿欧元。目前一小袋四片的伟哥售价大约53欧元，成为通用药物以后我在意大利的售价将下降30%-40%。现在似乎已有十几家药商感兴趣加入我们的“伟哥军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