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胡雯雯 摄影_孙海
1994年的那场车祸前，罗恩的生活一直很美满。这位40岁的中年男子在温哥华有着体面的工作、漂亮的房子、美丽的老婆以及两个孩子。但他在路边给抛锚的汽车换轮胎时，不幸被撞了一下腰。尽管在出院后，他可以重新走路和工作，但神经损伤却让他的男性关键部位出了问题，从此没法再正常运作。
在那个时候，医生能提供的治疗方法让他望而却步：一种是性行为前，在男性器官旁用针筒注射一种有助勃起的药物；另一种是用真空泵帮助男性器官充血，然后用橡胶带在根部扎紧，从而达到勃起的效果。可以想象，这两种疗法在破坏情欲上也有相当强的效果。
但在1996年，罗恩得到了参与一项药物实验的机会。他被分到了一把蓝色小药丸，研究者告诉他，每次想行房事前吃一粒。从那以后，他的生活恢复了生机。
失败的药物试验
这种蓝色药丸就是后来大名远扬的“Viagra”（俗称伟哥，在中国大陆的注册名是万艾可，台湾则是威而刚）。而罗恩之所以有机会见证它的威力，要得益于一项失败了的药物实验。
1989年，辉瑞Pfizer公司在英国肯特研究中心的两位研究员开发出一种新药，用来治疗高血压和心绞痛。这种名为西地那非（Sildenafil）的药是一种5-磷酸二酯酶抑制剂，研究人员希望它能在人体内释放一氧化氮，从而舒张心血管平滑肌，达到扩张血管缓解心绞痛的目的。他们在莫里斯敦医院先后进行了七次试验，但结果并不理想，西地那非对于心脏病显然没有什么明显疗效。
奇怪的是，1991年试验正式宣告失败后，研究人员发现有一部分参与实验者不肯交回药物。他们要么说药被弄丢了，要么说不小心全冲进了马桶。据说，最后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头站起来指着胯下：“这药可能对心脏没什么用，但我希望能留下它，因为它对这儿很有效。”
研究者们向辉瑞的高层报告了这个情况，在得到批准后，他们调转了研究方向，开始试验Sildenafil西地那非对于ED“勃起功能障碍”的疗效。接下来的几年里，试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从1994年9月到1995年2月进行的一系列双盲实验中，共有英国、法国、挪威和瑞典共300个病人参与。结果显示，在50毫克剂量下，使用西地那非的病人中有88%提高了勃起功能，相比之下，使用安慰剂的病人只有39%报告有此效果。1996年，辉瑞将Sildenafil西地那非命名为“Viagra”，并申请了专利。在1998年得到美国食品药监局的FDA批准后，Viagra成了全球第一种治疗ED的口服药，销量一发不可收拾。
关一氧化氮什么事
为什么西地那非会产生如此意想不到的疗效呢？这还要从一项获得了诺贝尔奖的发现讲起。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医学博士穆拉德一直在研究一氧化氮对于心血管的作用。一氧化氮（NO）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吸烟、汽车尾气和垃圾燃烧等都会释放，在我们看来，它纯粹是一种无用的污染物。
1979年，穆拉德从牛的动脉血管上取了一块活体组织，他混合了一定比例的一氧化氮和氮气体，注入这块活体。当气体通过光滑的肌肉组织时，肌肉立刻放松了。在随后的研究中，穆拉德和几位同行发现，一氧化氮是人体心血体统中一个重要的信使，它能使得心血管直径增大，增加血液供给，而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冠状动脉炎等心血管疾病，都是因为一氧化氮长期供给不足而引起的。硝酸甘油等心脏药品之所以能发挥作用，就是因为它能调整人体内一氧化氮的供给，从而预防或阻止心脏病的发作。1998年，因为发现一氧化氮和肌肉组织的关系，穆拉德和同行伊格纳罗、富驰戈特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穆拉德也从此被称作“伟哥之父”，尽管他一直试图跟这个称号撇清关系。
西地那非对于ED的疗效，正是结合了这个原理。对正常男性而言，大脑在性刺激下会促进阴茎神经释放足够的NO，从而使血管放松，血流量增大。而另一方面，男性器官的肌肉细胞中含有许多钙离子，它们在一种名为环单磷酸鸟苷cGMP的分子的作用下，会被冲出肌肉细胞外，使海绵体平滑肌松弛，动脉血流入，阴茎充血勃起。
但是，cGMP很容易被分布在阴茎中的5型磷酸二酯酶PDE5分解破坏掉，当cGMP数量不足以抵御PDE5的破坏时，不举的情况便发生了。而西地那非正是一种PDE5的抑制剂，它能混淆PDE5的视线，将它的破坏力抑制住，从而使男性器官的平滑肌保持长久的舒张充血状态。
简而言之，如果将勃起的男性器官比作装满水的浴缸的话，NO就是水龙头，cGMP分子就是水，PDE5则是盆底的排水孔。男性大脑受到性刺激时，NO水龙头开始放水，PDE5则往外漏水，如果水量足够大，在漏水的情形下仍然可以使浴缸装满。而对有勃起功能障碍的人来说，一方面水龙头开得不够大，排水孔又漏得太快，所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用西地那非把排水孔塞上。
从这个角度看，西地那非的另一个出色特性也很容易理解了：以往的ED治疗药物，往往一注入体内就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管患者当时处于什么状态。而服用Viagra的男性，只有被激发情欲时才会有反应。因为等大脑受到性刺激，指挥神经释放NO后，药物才会产生一系列的作用。就像在开车时，如果你不发动引擎的话，油箱加得多满车也是不会跑的。
另类用途之：肺动脉高压
辉瑞公司发现西地那非有另一种疗效：治疗肺动脉高压（PAH）。
肺动脉高压是一种严重致命的慢性疾病，被称为“心血管疾病中的恶性肿瘤”。病人症状主要表现为肺血管阻力增加，肺动脉压升高，右心衰竭，呼吸困难，最终导致右心功能衰竭而死亡。
迄今为止，有关肺动脉高压的病因尚不明确，也找不到有效治愈的疗法。西地那非的作用在于改善肺动脉高压患者的运动能力，并延迟病程进展，以改善生活质量，提高存活率。2005年6月，美国FDA批准了辉瑞的西地那非用于治疗美国纽约心脏病协会心功能分级II-III级的PAH患者的申请。为了跟“万艾可”区分开，这种药物被做成了白色的，取名Revatio，推荐剂量为20mg，每日3次。
另类用途之：倒时差
2007年，搞笑诺贝尔奖（Ig Nobel Prize）将航天奖颁给了阿根廷奎尔姆斯国立大学的三位研究者，因为他们证明西地那非还有一项意想不到的作用：倒时差。
这几位研究者用仓鼠做实验，通过不同的开关灯时间打乱它们的生物钟，再给它们服用伟哥。结果，服用了伟哥的仓鼠适应六小时时差所需的时间，比未服药的仓鼠缩短了50%。研究者将实验报告发表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上，提出西地那非可能有助于人调整时差，但他们也警告，使用一定要用低剂量，千万不可用治疗性功能障碍的剂量。
另类用途之：高原反应
登山爱好者经常要面对的一个挑战，便是战胜高原反应带来的肺水肿。这种疾病经常发生在刚刚抵达高原时（海拔3000米以上），患者出现静息时呼吸困难、胸闷压塞、咳嗽出白色或粉红色泡沫痰，全身乏力等现象。
除了常规的卧床、吸氧、通过静脉滴注降低肺动脉压等方法外，近几年研究者发现，伟哥居然也有一定的治疗作用。在2005至2007年间，希腊的佩特雷大学医学院、法国的巴黎第十三大学、哈佛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的学者们分别做过研究，都发现西地那非能够扩张肺血管、增加气体交换、降低氧消耗，因此对低氧血症、肺水肿等高原反应都有一定的防治作用。但这种疗法还没有得到足够多临床试验的验证，所以使用前一定要寻求医生指导。
另类用途之：救活早产婴儿
2006年8月，英国一个只在娘胎里待了六个月，体重仅680克的婴儿路易斯突然降临人世。他的呼吸器官第二天就丧失了功能，心脏有一处导管没有闭合。在接受心脏手术后，路易斯的肺部依然没办法将足够的氧气带入血液系统，随时可能死去。就在婴儿父母已经绝望地开始筹备葬礼时，医生尝试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Virgra用液态方式输入路易斯体内。奇迹居然发生了：路易斯肺内的细小血管开始扩张，带入的氧气让身体不断好转。尽管他在随后仍然需要24小时供氧，但已经可以生存并接受其他手术。后来，路易斯顺利出了院，成为了被“伟哥”治好的最小患者。
另类用途之：运动员的兴奋剂
2008年，美国棒球明星“火箭人”克莱门斯(Roger Clemens)面临着滥用类固醇的指控，但调查员却从他上锁的衣帽柜里搜出一个让人尴尬的东西：装满蓝色小药片的维生素瓶。这些蓝色药片当然不是维生素，而是Viagra。据给他提供药物的人透露，除了克莱门斯以外，许多运动员都喜欢服用这种小药片，有些人用它来应付投怀送抱的女粉丝，有些人则相信它能增强心脏的血液输出能力，提高携氧量，让肌肉有更强的耐力。克莱门斯也曾私下跟朋友透露，服过Viagra后他明显感觉心跳加速，面色红润。
但是，对于Viagra到底应不应该归入兴奋剂，科学界和体育界一直争论不休，支持派认为它已经被运动员严重滥用，反对者则坚称，它对于提高运动表现力作用有限，运动员服用它更多是用来治ED。
另类用途之：维持蔬果和鲜花的寿命
西地那非不仅能让男性器官直立不倒，对鲜花的作用也一样。以色列和澳洲的研究者1999年在《大英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报告，声称在水瓶中加入1毫克的西地那非，就能让鲜切花的摆放时间延长一星期。他们同时在草莓、玫瑰、西兰花等植物上都做过试验，发现这种药物确实可以减慢植物的成熟速度，原理正是因为它减缓了环单磷酸鸟苷cGMP分子的分解。从这个角度看，给植物服用伟哥和加一氧化氮（也被证明能减缓植物成熟腐烂速度）的作用是一样的，但前者要容易操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