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苏化语
在作为一种由开源P2P软件产生的加密数字“货币”，比特币在2013年3到4月间经历了极大震荡，一枚比特币的价格从三月初的30美元出头，一路急速飙升，在4月9日达到峰值266美元。然而，比特币在达到峰值后迅速跳水，在4月12日跌破100，在16日甚至跌到不足60。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数字版黄金？
对于比特币来说，这样剧烈的震荡其实是一种讽刺，因为它“理应”像黄金一样，成为一种对抗风险的保值手段。
这得从比特币的设计理念开始谈起。2008年，有人用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这个笔名发表了一篇文章，提出了比特币的设计理念和交易方式。在他的设计中，比特币由玩家通过“挖矿”的方式参与创造，玩家需要用电脑搜寻64位的数字，然后通过反复解谜与其他淘金者相互竞争，如果用户的电脑成功创造出一组数字，那么就是“挖矿”成功，能成功获得一定数量的比特币。最初，每次挖矿成功所得是50个比特币；但根据规定，每产生剩下比特币的一半，这个所得就会减半，这样最终能产生的比特币总量，就能像中本聪所规定的那样，在2040年趋近于2100万。
“比特币完全是分散化管理，没有中央服务器，也没有任何的信托机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基于加密程序而非信任。对于任何货币来说，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需要得到人们的信任才能运行下去。”在一篇博客文章中，中本聪详细阐述了发行货币的劣势：“央行必须让人们相信它不会让货币贬值，但历史上他们已经多次打破这种信任；银行需要让人们信任它能好好地保住储户的钱，但事实上，他们经常把钱乱借给别人造成坏账。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保护自己的隐私，不要把我们的私人信息给坏人。”
相反地，比特币不需要人们的“信任”，因为它的可信度完全建立在加密数字和缜密的程序之上。所以说，比特币体现了这样一种思想：比起信任政府、央行或者任何第三方机构来说，人们更愿意相信纯粹的数学。
“这个理念就是要创造一种央行无法贬值而政府无法征税的货币。”《大西洋月刊》如此评价说，“换而言之，他们要创造一种数字黄金。更准确说，是一种匿名的数字黄金。”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金融危机此起彼伏的时代中，比特币的需求才尤为明显。
今年3月，塞浦路斯危机爆发。从塞浦路斯银行关门那天开始，同样深陷经济泥潭的西班牙人民就深感兔死狐悲，比特币汇率观察和交易软件的下载量在西班牙的智能手机应用程序榜单上均大幅飙升，而比特币的价值在两日之内则上涨了15%。“这完全是可以预测的结果，”投资公司ConvergEx集团的市场战略主管尼克·科拉斯说，“如果你想知道欧洲人民的真实感受，就去看比特币的交易价格变化表吧……那100%是因为塞浦路斯。”
给比特币加码的还有日本人。4月3日至4日，日本政府出台远超市场预期的量化宽松政策，日元汇率也随即暴跌，而比特币的价值也在同时迎来最疯狂的飙升。
哪怕是在经历过4月12日的比特币大崩盘之后，也仍然有新手愿意进入这个圈子。比如说阿根廷人。由于阿根廷国内正在经历严重的通货膨胀，比索价值大跌，而且政府不允许他们把钱兑换成美元再存起来，所以他们只能去买黄金。然而阿根廷国内只有一家银行（Banco de la Ciudad）面向个人出售黄金，而他们的存货量也不够了，所以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比特币。“某些阿根廷人愿意进行非常冒险的投资，因为他们认为把钱留在本地更不安全，”前IMF西半球总管克劳迪奥·鲁瑟评价道：“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存钱方法。”
投机客介入
当然，如果光是用来保值，比特币的价格变化应该与金价相仿，而不是如同1999年大批硅谷科技公司的新股上市一样大起大落。真正造成这种疯狂的，还是投机客的介入。
比特币的新手进场高潮发生在4月，当时比特币的价格已经突破了100美元。疯涨刺激了投资者的兴趣，据最大的比特币交易平台Mt.Gox透露，在4月的头三天里就有60000个新账户开启，平均每天有2万个新玩家开启账户，而整个3月才有75000个新账户开启。至于总交易量，也比从前翻了三倍。其中，亚洲市场增长明显，在中国和日本，都有不少人将钱转换成比特币，希望从中牟取两倍、三倍甚至更多的回报。
卡梅隆跟泰勒·文克莱沃斯兄弟也加入到了投资比特币的行业中来。这对兄弟最著名的事迹就是曾状告扎克伯格称Facebook是从他们那里“偷来”的点子，并获得了超过2000万美元的现金赔偿和Facebook股份，如今他们所持有的股份价值超过了2亿美元。
文克莱沃斯兄弟目前拥有全球比特币市场上约1%的份额。尽管他们开始收购比特币的时间是2012年夏天，当时比特币的价格还是个位数，但卡梅隆承认，他们在这次的暴跌中“蒙受了一些损失”，这就意味着，他们大部分的比特币是在3月中旬之后收购的——考虑到他们拥有的比特币数量之多，他们可能是比特币暴涨的幕后推手之一。
“人们说这是个庞氏骗局，但我不这样认为，”卡梅隆最近坦白，“这就是个泡沫。”
著名科技媒体《商业内幕》的CEO兼主编亨利·布罗吉特也评价说，比特币有着所有“投机泡沫”的所有潜质：一个漂亮的理念（人为因素不可信任，不如相信数学）、需要做一定功课才能理解的崭新概念（分散式编程产生的加密数字货币）、小而有限的供应（到2040年停止生产为止，总量约为2100万枚）、基本价值完全出自主观判断（谁也不知道一个月之后，一枚比特币能买多少东西），还有，人们在参与交易时很容易产生兴奋感，从而引发集体性的盲目狂热。
各家大型风险投资公司的新举动也证明了这种狂热：
BitPay，这是一家比特币支付平台，他们立志要成为比特币版本的PayPal，他们在今年年初成立，首轮获得了51万美元投资。
OpenCoin，这是一个比特币的竞争者，他们在4月中旬得到了以安德雷森-霍洛维茨风投公司为首的若干风投资本的投资。
CoinLab，一个比特币相关的项目，得到了德丰杰（DFJ）的投资。
Coinsetter，一个新的比特币交易平台，得到了纽约投资公司Tribeca Venture Partners的青睐。
当然，在这狂热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23岁的华裔男孩郭义夫(Yifu Guo，音译)所创办的比特币挖矿装备新工厂：他设计了一种叫做Avalon V1的数字专用集成电路，专门用来生产比特币。这套设备的“挖矿”速度是目前最高端设备的50倍以上，而且，与以CPU为基础的设备相比，集成电路的耗电量要更低。
郭义夫找了深圳的一家工厂进行代工，每套设备的售价75个比特币，另可选购升级模块（可再提升25%的挖矿效率）。据郭义夫介绍，他们已经接到了来自全世界的订单，包括阿根廷、英国甚至是埃及，不过最大的市场还是在美国、俄罗斯和中国。他们目前已经开始生产第三代总量为600台的集成电路，不过还是供不应求。在eBay上，他们的第二代产品（当时售价折合成美元为1500）已经卖到了2万美元的高价。
对此，《卫报》有一句话说得很是精妙：“天生喜欢批评央行的人不是自由派，就是那些赌徒和毒贩。”
暴跌与黑客
在4月9日涨到266美元的高位后，比特币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蒸发了半数以上的价值，跌到105美元。这是泡沫在破裂吗？
这个时候，《商业内幕》观察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由于新媒体Reddit在几个月前开启了他们的“比特币小费系统”，这就允许用户在看见优质帖子（或评论）后，给那些帖子或评论的主人一些以比特币形式结算的小费。而在4月9日这一天，就在比特币价格下跌的同时，有个名为Bitcoinbillionaire（比特币亿万富翁）的用户在Reddit给出了相当于13627美元的比特币小费。没有人知道Bitcoinbillionare是谁，而且，那些收到小费的用户在接受《商业内幕》采访时，均表示此前从未与他有过接触。
包括《卫报》在内的不少媒体都暗示，Bitcoinbillionare的行为与比特币的价格暴跌有关，但没人能够肯定这一点，而Bitcoinbillionare本人在稍后的Reddit回复中则说，13000美元根本不能动摇市场。然而，依然有不少人认为，他此举是在试探市场的反应；更有人据此猜测Bitcoinbillionare是央行的卧底，就是专门来破坏比特币的。
为了保护比特币免于进一步崩盘，承载了全球80%以上比特币交易的Mt.Gox主动选择停盘12小时。但是，在他们重新开盘之后，却又出现了大面积的交易迟缓现象。“我们遇上了比遭受普通DDoS攻击还要更大的流量冲击，”Mt.Gox在其公司的Facebook页面上写道：“我们正在努力修复问题。”尽管他们后来声称是因为用户的交易热情太高而拖垮了服务器，但4月21日，他们再度宕机，而这次则是货真价实的DDoS。
DDoS指的是Distributed Denial of Service，意为分布式拒绝服务，是将多个计算机联合起来作为攻击平台，可以利用合理的服务请求来占用过多的服务器资源，从而使其他合法用户无法得到响应。这是网络黑客在打击目标时的惯用手段，而Mt.Gox在4月4日已经遭过一次“毒手”了。
黑客，正是比特币的“敏感词”。2011年6月19日，Mt.Gox的比特币交易价格本来是接近18美元，却被人为修改成1美分，而且注册用户的信息也遭到泄露。其中，有一名用户损失了25000枚比特币，当时相当于50万美金。2012年，由于网站托管供应商Linode的服务器的管理密码泄露，价值228845美元的46703比特币失窃。这两次黑客攻击，都对比特币的价格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本来，比特币的设计理念就是“要比央行安全”，但黑客的数字攻击却可能让它变得更加不安全。
说来讽刺，无论是卧底试水引发的市场震荡也好，黑客攻击导致的恐慌也罢，都证明了比特币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纯数学、很安全”，相反地，对于人类情感的反应，比特币市场比普通市场还要敏感。正如亨利·布罗吉特所说：“比特币的价值完全由人的主观判定而决定，这就决定了它只能是一个投机泡沫。”
（相关报道：2011年6月南都周刊《比特币：货币试验还是庞氏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