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骆仪
说起马戏，你眼前是不是浮现出小狗识数、老虎钻火圈、大跳板、空中飞人等表演？法国新马戏《绳命》将颠覆你对马戏的认知，没有动物，没有火球，没有高空特技，只有一男、一女、几根绳子。它与传统马戏的唯一联系，是演出道具—甚至可以说是主角—绳子，改装自空中飞人表演所使用的粗编织绳。
5月3日、4日，作为今年“中法文化之春”的节目之一，《绳命》在广州大剧院实验剧场上演。正如演出剧团“颠蹈”（Sens Dessus-Dessous）的名字，表演让人颠覆，让人手舞足蹈。《绳命》的法文原名很简单，就是“线”（Linea）；在非洲18国巡回演出时曾使用英语名“Out of Line”，字面意思即诞生自绳索的表演，然而还有不协调、过火的寓意；中文名则巧妙地借用了来自延参法师的流行语。约一个小时的演出，未谙世事的孩子笑爆全场，大人们则思考起“绳命”来。
绳子的秘密
一条绳子就像是起点，在空间里的一条线；那条线颤抖起来，似是有了生命，似是挣脱开来，并变成了故事的线索；一条线变成了两条，出现了很多结，线条如银蛇狂舞，时而交错，时而分开；不管是长是短，绳子都是表演的主角。它时而像一个人，跳起了探戈，时而在演员手中勾画出令人出其不意的形状，时而与演员的身体纠缠难分......
演出后，我掂了掂其中一根绳子，比想象中轻得多。至于一段绳子如何能瞬间接成一个圆，又瞬间断开，很难猜出来。一个孩子提出这个问题，男演员Jive Faury故作神秘：“这可是个秘密！我告诉了你，你要保密哦！”原来，绳子两端装有大块磁石。绳子内还有乾坤，外层是编织绳，绳芯则填充了有弹性的PVC塑料或木棍，因此不同绳子的软硬程度也有区别。Jive Faury说，他和搭档Kim Huynh用了两年时间才找到最合适的材料，又用了一年时间摸熟绳子的脾气，让绳子“成了自己身体延伸的一部分”，并融入舞台表演。
几年前，传统马戏演员出身的Jive Faury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传统杂耍各种项目都有固定的道具，例如球、棍、圈，我们能不能创造一种融合各项传统的新道具？”他和Kim Huynh想寻找既可以变软又可以变硬的材料，所以买了软绳和硬棍子，后来发现绳芯可以抽出来再填充各种材料，才决定用绳子作为道具。
《绳命》没有台词，却有人物和故事，配合着灯光和音乐，演员的耍绳技巧固然娴熟高明，但也可把它看成是一出现代舞剧。道具是纯白没有修饰的绳子，灯光只有明暗和角度的变化，没有炫目色彩，许多时候没有音乐，有几段表演在黑暗中，低角度的灯仅照亮离地一米的绳索。越是简洁，想象的空间越大。
演出从一段双人舞开始，然后，两个年轻人开始各自玩起了绳子。他们一会儿在比赛，比谁手中的绳圈滚得快，一会儿在互相呼应，操纵手中的绳子随音乐起舞。他们各执绳子一端，来回拉锯，男人力气大，一把握住绳子中段，女人却突然放手，弯腰捡起另一头，如此循环反复，无休无止。仿佛是一场“Love Me If You Dare”（法国爱情电影《两小无猜》）般的赌气，两人间的关系犹如绳子，剪不断，理还乱。
男人用绳子缠起女人的腰，终于“驯服”了她，他们再度起舞。绳子似是帮了男人一把，却又像个无法忽视的第三者，绳子是两人间的维系，也是两人的束缚。男人抛开绳子，把女人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女人被放下时却仿佛失了主心骨，像绳子一样瘫软倒下。男人扶起女人，帮她站稳，理直她的双手，她的左臂变硬了，右臂也变硬了，可男人一放手，女人又一点点变软瘫倒。最后，男人想出一个办法：用棍子撑住女人的下巴。女人终于站住了，只是四肢歪歪扭扭、身体摇摇欲坠，还露出极其不舒服的表情......
绳子固然可以承载很多寓意，却也往往是表现男女关系的最佳道具，正如阿莫多瓦的电影《捆着我，绑着我》。
两人才能跳探戈
你可以独自扬帆出海/你可以独自打盹或小酌/你可以让自己赌债缠身/许许多多的事你都可以自己做
但只有两人才能跳探戈，两人才能跳探戈/两人才能拥有浪漫的感觉/让我们跳探戈，跳探戈/跳这种爱之舞
（歌词由本文作者翻译）
演出中几度奏起的英文歌《两人才能跳探戈》（Takes Two to Tango）无疑是《绳命》的点题曲。1952年，美国黑人歌唱家、演员珀尔·贝利演唱的《两人才能跳探戈》成为大热流行曲，在Billboard排行榜上盘踞了17周，更成为英语里的一句谚语，一度被里根用来形容美俄关系。
两人才能跳探戈，也只有两人才能吵架，一段关系里，爱或恨、甜蜜或争吵、紧密或疏远，总是由双方造成的。男人在整理一团乱麻的绳索，女人却想要跳舞，男人不想跳，女人便极力阻挠他理绳子。男人把衬衫纽扣扣起来，女人从他背后伸出手来偷偷解掉扣子，如是反复几次，两人终于吵起来。经过了许多次拉锯、争执、靠近、远离，他们最终学会跳探戈，学会同进退，学会迁就和沟通。
颠蹈剧团两位演员纯熟的绳索技巧固然出彩，然而出色的编舞才是《绳命》的灵魂，这正是新马戏（nouveau cirque，亦称“当代马戏”）与传统马戏的最大区别。1960年代后期，法国、澳大利亚、美国西海岸及英国兴起新马戏运动，太阳马戏团便是最著名的新马戏剧团之一。新马戏较少使用动物，表演融合了传统马戏的技巧，但更追求整体美学效果而非纯粹的高难度技巧。它编排舞蹈动作，创造人物和故事，通过灯光设计、音乐、服装等手段来呈现主题。
Jive Faury拥有丰富的舞蹈杂技表演经验，Kim Huynh则从4岁开始学习古典舞蹈，随后学习现代舞蹈，在法国圣丹尼斯音乐学院获得专业舞蹈文凭。在舞蹈之外，他们开始研究这场表演的戏剧性，找到了围绕着绳子展开的逻辑。有了故事和剧情，表演就变得更长，“传统马戏每个项目表演很短，往往最长只有8分钟，时间长是我们最大的优点”，Jive Faury笑说。然而，舞台剧是先写剧本再排练，《绳命》则是先找道具再进行舞台设计。
2006年，Jive Faury成立颠蹈剧团，2007年开始跟Kim Huynh合作，他们共同创造出融合了杂耍、道具操纵和舞蹈的新马戏风格。《绳命》在3年前首映，至今已在欧洲、南美洲、非洲和亚洲演了80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