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July
演了那么多表面温暖内里冷酷的故事之后,世界终于给了凯特·温斯莱特一个表面冷酷内里温暖的故事。《劳动节》的爱情起始于一场劫持,主角是绝望主妇和在逃杀人犯。
故事发生在美国劳动节前后,短短五日,朝不保夕的爱情只争朝夕,漫长的等待绵延了二十五年。该片的口感和回味就像接近腐烂的桃子—水果最甜蜜恰是最接近腐烂之时,才舍得如此奢靡酣醉。
“英伦玫瑰”延续了她的固定角色,敏感、神经质、摇摇欲坠却又顽固坚忍的少妇形象,拿捏起来驾轻就熟。阿黛尔,一个为爱而生的人,“她爱上的是爱情本身”,经常性流产几乎摧毁她之后,前夫以“爱不起”为由离她而去,她带儿子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弗兰克是一个误手杀妻的逃犯,避难到这户人家。此男貌似凶神恶煞,实则温柔敦厚,犯得了罪越得了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宏观上懂得曲线救国,细节上是居家能手,简直男版田螺姑娘。这个单亲家庭因他的到来重拾生趣。
导演用很多手段让这个俗套的爱情显得不那么俗套:用儿子的视角进行描述,间或穿插悬疑、记忆的碎片,填补逻辑线的断点。花枝不可谓不繁杂,但前尘后事、背景支线需要交代的太多,用力用得散了神,刻意雕凿的结构不讨巧,人物性格层次和情感渐进显得模糊。不过这也是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的通病,《劳动节》只不过没有幸免罢了。
片子要拍得更文艺深刻、更人性,“闷骚”部分不可少。阿黛尔开启儿子的性启蒙:“性不止是器官和身体功能,它是渴望,亲密感以及对人的接触的需求。”这句话奠定了影片的某种情调。不过,《劳动节》里没有“福利”和“肉戏”,爱情片最美的景观是:在暧昧氤氲的云端上,两个人干净地相爱。情欲获得了更高级的表现方式,它一触即发,却摈除肉欲的宣泄,始终以气味、声音、呼吸、触觉等间接手段碰触,如清风拂过烧红的炭火,蓄积最富张力的美感。
所以全片精华就在做桃子派那一段,以甜品的制作过程借代情欲的发酵:两人紧紧贴身,面粉扬起浑浊空气,烂熟的桃子芬芳四溢,揉捏面团的一进一推中指尖微妙相碰。源自身体的渴慕,与食欲庶几相似。这样一段澎湃着汗水、肉感、欲望的纯爱,美得像午睡的短梦,醒来天光依然,残梦更显惆怅。《劳动节》离经典固然差距甚远,但日光之下无新事,爱情怎么拍都俗,能有些许片段令人经年不忘,已经不易。
不少人用“斯德哥尔摩症”为阿黛尔的感情注解,其实算是种误解。没有胁迫和受虐,在混乱的犯罪背景下,感情的萌动过程竟有几分优雅之气。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物,降临在每一个具象的事物中:修车、修家电、做饭、亲子娱乐,与其说他擒住了她的心,不如说是渗入了她的心。弗兰克完美担当了缺失的丈夫、父亲角色,以至于身陷囹圄二十五年间,他留给这个家庭的印记都深深影响了母子的后半生。爱情不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劫持吗?人生孤旅两情相悦,从此清空身外物,把自己的爱、灵魂放在对方的手中。阿黛尔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用沉默捍卫坚守;弗兰克无法肯定能否重逢,她写到监狱的信他一封都不敢回—他们的心里只有对方,再也容不下别人,甚至连自己都容不下了。
被警察逮捕前,弗兰克为了免去阿黛尔母子的包庇嫌疑,把他们绑架了起来。讽刺的是,“人质”的眼泪,不是因为惊恐和伤害,而是为爱而流。貌合神离固遗憾,神和貌离更怅惘。行将腐坏的桃子成了爱情的最佳喻体:表面粗粝扎手,果肉甜蜜烂醉,内核坚硬如磐。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坚守无期之约,又何来尘满面鬓如霜后仍能执手的最后一幕?
如果爱情是一种需要,对于本身拥有很多的人来说,可能不算昂贵的奢侈品。而阿黛尔和弗兰克的灵魂是破碎的,对人生有着苍凉的理解,这种需要之于他们,更像维生的必需品。对于生无可恋的人,还有什么比有念可想、有人可等更像是修补和救赎呢?与爱相爱,就算没有爱人,他们还有爱。因为,爱在爱里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