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胡雯雯
2012年底，美国食品药监局（FDA）公布的一份草案，在餐桌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由美国AquaBounty公司研制的转基因三文鱼AquAdvantage对环境没有显著风险，相关环评文件已经在12月26日发布，开放60天等待公众评论。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这种三文鱼今年就可能端上美国人的餐桌，它也将是FDA批准的第一种直接给人食用的转基因动物。
二十载改造路
早在1989年，美国麻省这家叫AquaBounty的公司就开始从大西洋鲑鱼上动脑筋，用转基因技术改进它。
一般来说，大西洋鲑鱼（Atlantic Salmon）只在春夏季的温暖水流中，才会分泌生长激素，因此要等四五年才能长三至四公斤。而AquaBounty在大西洋鲑鱼的体内加入了太平洋奇努克鲑鱼（Chinook Salmon）的一种生长激素基因，让它可以像后者那样抗冻，全年都不断分泌地生长激素，因此一年半就可以长到普通大西洋鲑三年的个头；另外，AquaBounty又在它的四万个基因里加入了大洋鳕鱼（Ocean Pout）的启动子基因，这种基因就像开关一样，一旦转基因三文鱼的个头长到成年三文鱼的大小，就自动关闭相应的程序，让它停止长大。
在AquaBounty公司总裁罗纳德·斯托提斯博士看来，转基因三文鱼给渔业和环境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转基因三文鱼的快速生长能力可以降低养殖成本，对于养殖者有很大好处；它的环境适应力又意味着它可以在内陆或临近居民区的地方养殖，这既方便供应，也减少了运输上的二氧化碳排放。”
但是，事情的进展却远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FDA和民众对于转基因食品的陌生和疑虑，让转基因三文鱼的上桌之路无比漫长。
1995年，AquaBounty公司开始向政府提交申请，让它批准自己出售所研发的转基因三文鱼；2004年，公司提交齐了从1989年培养至今的转基因三文鱼全套研究数据。2008年，布什签署文件，将食用性转基因动物划入FDA的兽药管理中心管理；2010年9月，美国食品药监局FDA终于召开了两个公开听证，讨论AquAdvantage三文鱼是否可以进入人们的餐桌。但就在会后第三天，美国消费动物福利联盟、商业和休闲渔业协会和食品零售商以及环保团体提交了一份联合声明，对FDA和转基因三文鱼提出严正抗议。
而远在加拿大和爱尔兰的当地电台，也接到了无数渔民愤怒的电话，他们害怕传统的三文鱼市场很快要被便宜而且出品快的转基因竞争者占领。“说到底，三文鱼就是三文鱼，消费者最后关心的还不是自己的钱包？”
转基因鱼肉质更健康？
根据Aqua Bounty公司的说法，转基因三文鱼因为缩短了成长周期，受到的污染时长、体内积蓄的有毒物质残留都比普通三文鱼要少，肉质应该更加健康。
但在反对者看来，有毒残留并不是重点。一种保守且普遍的观点认为：“转基因动物是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产物，甚至不能算是动物，要是把它吃进肚子，引发的后果可能无法估计。”
问题在于，转基因动物是近年才出现的，目前尽管有不少科研机构都在分析它对人类健康带来的后果，但能得出明确答案的并不多，更缺乏长期临床实验的数据作支撑。因此，担忧者所说的“长期大量食用可能带来不良后果”，就像说“短时间大量吃米饭可能撑死”一样，虽然正确，却没有太大参考价值。
在这个问题上，FDA的评估委员会参考了相关的科研报告后，在2010年得出的结论是：“转基因三文鱼在口感、成分构成、味道、致过敏性和病毒残留方面，与普通三文鱼没有区别，可以肯定不会因食用而对人体带来危害。”
但美国食品安全中心的高级政策分析师杰迪·汉森则认为，这个结论过于草率：“一些安全报告取样的范围太小了，有的样品甚至只选取了30条鱼，FDA无疑需要参考更大量的数据。”
另外，如果成功上市的话，转基因三文鱼是否会贴上标签，也成了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FDA只对AquAdvantage三文鱼从加拿大装箱运到美国时，箱体上贴的标签做了要求。但“鉴于转基因三文鱼在品质和安全上与普通三文鱼无区别”，在市场上贩卖的转基因三文鱼也许并不会贴上标签。
这在反对团体看来，可能会导致两个结果，而两个都对传统渔业不利：要么人们担心自己买到的是转基因三文鱼，干脆完全不买了；要么人们被转基因三文鱼的价格吸引，成本较高的传统三文鱼逐渐被驱出市场。
假如有生殖能力的鱼逃跑了
不过，与担忧食用者的健康及传统渔业的前途相比，转基因三文鱼对于生态环境的影响，才是所有争论的焦点所在。
美国渔业协会列举了普渡大学做的一份研究：威廉·穆尔和理查·霍沃尔教授1999年对转基因日本青鳉鱼做了研究，发现转基因品种因为长得更快更壮，不论在争夺食物还是异性上，相对普通鱼类都有决定性的优势，它们就像混入城里的特洛伊木马，会不断传播自身的基因，使传统种群慢慢消亡。
但AquaBounty很快作出了辩解：AquAdvantage体内由于加入了启动子基因，在接近普通鱼体积时就会自动停止发育，因此最终的个头不会超过普通鱼，只是成熟时间快了一倍而已。有趣的是，普渡大学的威廉·穆尔教授得知这项争论后，专门用AquAdvantage做了同样的研究，最后得出结论：“特洛伊效应”不会发生在AquAdvantage三文鱼身上。
其实，为了预防转基因三文鱼对于生态环境的影响，FDA对于AquAdvantage从研发到培育，已经做了一系列的评估。比如，三文鱼从养殖基地逃逸的可能性有多大？逃逸后生存、扩散、繁殖和建立种群的可能性多大？如果这些都发生了，对环境会带来什么影响？
按照目前的计划，是把一切风险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首先，传统三文鱼是在大海中架设网棚饲养的，逃逸不可避免，但AquAdvantage只准许完全在内陆培育，与海洋没有任何交流：受精卵是在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的一个封闭基地制造的，然后把它们运送到温暖的巴拿马内陆，让它们在典型的商业水箱中存活和成熟。成品鱼在基地培育成熟后，才会运回美国销售。如果AquaBounty准备扩建更多基地，或者改变养殖方案，每一次都要向FDA申请批准。
其次，为了打消人们的顾虑，AquaBounty公司承诺只出售三倍体雌性鱼卵给内陆渔场养殖。“三倍体”是指含有三组染色体的细胞或生物，它们因为难以进行减数分裂形成配子，所以常是不育的，比如香蕉、中国水仙、无籽西瓜等。同样，“三倍体”雌性三文鱼因为不具备生殖能力，不会有基因流向野生三文鱼。
但AquaBounty公司自己也承认，他们培养的AquAdvantage三文鱼中超过98%是不育的，也就是说，仍有不到2%的转基因鱼有生育能力，这也足够让人担心。养殖鱼逃离到大自然里，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据英国《观察家》的报道，2010年3月，就曾有10万条养殖太平洋三文鱼通过英国某鱼场的网箱的洞，胜利大逃亡到野外。
反转基因组织GeneWatch的海伦·华莱士的态度很坚决：即使AquaBounty不出售能繁殖的鱼卵，也难免有其他商业组织得到这类鱼卵。只要有一小部分有生育能力的转基因鱼逃到大自然，如果它们的产卵繁殖力够强，很可能会引发危机。
“已经有研究发现，转基因鱼类比它们的野生同伴更具异性吸引力和繁殖优势，它们携带的非自然生长基因能更快地在鱼群中传播。研究人员曾用计算机模型进行过演算，发现如果在一个总数60000尾左右的鱼群中加入60条转基因鱼，仅仅经过40代繁殖之后，整个鱼群就会绝种。”华莱士说。
就这个问题，FDA的态度却是不同的。根据它公布的环评报告，“即使培育基地发生灾难性的逃逸泄漏事件， AquAdvantage三文鱼也没有办法在基地外温暖、泥泞的水中存活。即使这些冷水鱼到了海洋，它们也会牺牲在大洋的暖流中。”
值得玩味的是，关于环境威胁的部分，FDA的报告始终强调的是“对美国环境不会有危害”，至于培育转基因三文鱼的加拿大和巴拿马领域呢？“由于没有相关要求，所以暂无评估”。
不管怎么说，到了2013年3月，一切都会有个定论。如果苦苦等了17年的AquAdvantage三文鱼终于成功上了美国人的餐桌，那离它全球大范围的推广也不远了。毕竟渔业是自1990年以来发展最为迅猛的农业板块，日益壮大的需求已经不能让人们考虑更多了。而AquaBounty公司在圣地亚哥的实验室中，还有转基因鲶鱼、转基因罗非鱼在跃跃欲试，等着成为下一道被端上餐桌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