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_周至美 厦门报道
6月7日,是高考第一天。虽然这天,厦门警方已经提前对BRT线路加强了戒备,公交派出所联合BRT公司开通了高考绿色通道。但显然,纵火者陈水总还是携带汽油混过了安检。
突如其来的大火
6月7日18时45分许,大火刚被扑灭。厦门市刑侦人员就赶到了现场,闽D-Y7396公交车已经被烧得一片狼藉,现场全是泡沫和水。
25分钟前,在厦门BRT一号线下行方向,闽D-Y7396公交车行至金山站-蔡塘站之间时,突然,汽车中后部起火。腿部被烧伤的江晓婷说,她当时就坐在后方靠窗的位置,经过金山站后,她就闻到汽油味。没多久,江晓婷听到有人在叫,她迅速站起来通过上方的窗户爬出。
此时是下班高峰期,第一天的高考也已经结束,闽D-Y7396上有大约90人,其中包括15名高考生。
BRT高架桥距离地面高度大约10米。一位站在桥下的目击者称,他先看到了车子冒烟,三分钟左右,火势就烧满了整个车辆。十几分钟后,车子传出爆炸声。
火势很快,消防车大约在10分钟赶到,目击者告诉《南都周刊》记者,消防车系从集美大桥匝道进入BRT车道。至18时45分大火基本被扑灭时,闽D-Y7396公交车被烧得只剩下车架。
厦门BRT于2008年8月31日正式通车运行,目前开通了三条线,是全国第一个实施高架桥的快速公交系统。BRT采用了“全封闭、高架桥式”,其一号线由中铁第四勘察设计院集团有限公司设计,曾有人指出,这或许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厦门在2011年曾在大雨中对BRT车辆进行过一次火灾消防演练,“演习情景逼真,贴近实战,各参演单位冒雨演习……”
公交着火,厦门网几乎不间断滚动直播,伤者很快被送往174医院和第一医院。一天之内,此案即告破。警方确定嫌犯为陈水总,动机为“自感生活不如意,悲观厌世,而泄愤纵火”。
锁定纵火嫌疑人
陈水总是一名上访户,居住在厦门市思明区局口街24号,原籍厦门市同安区,其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954年3月1日。1970年,陈水总随全家下乡,1983年回城,生活一直不太好。他曾领过低保,后来靠打工营生,低保被取消了。
2013年,厦门市出台了一项关于当年参与“上山下乡”人员的政策,年满60岁的人员只要提供相关材料证明,可以向户籍所在地社保经办机构领取表格,实际缴纳2万元左右即可领取退休金。陈水总在申请该项待遇时被告知年龄不到,但他认为,这是当年迁移户口时,派出所把他的年龄填错了,提出自己实际生于1952年,因此应该享受到上山下乡的低保政策。
随后陈水总到户籍所属的中华街道办事处信访,并开始找公安局户政科要求解决年龄问题。《南都周刊》记者从警方处了解到,更改年龄程序复杂,而陈水总只提供了一份申请表,他从小到大各种记录的出生日期都是1954年3月1日生,公安局让他到原籍(同安区)让居委会或派出所出具证明,但陈一直没有去。
因为上访无果,陈水总认为有关部门互相推诿。于是,他买了汽油,给妻女留下“遗书”,在6月7日16时许拉着一个载有编织袋的手拉车上了闽D-Y7396公交车。
截至目前,大火已经造成47人死亡,34人受伤。痛定思痛之余,厦门一位政府工作人员说:“目前网上有些人对嫌犯同情,这非常不妥。我们要对这种反社会的行为进行毫无保留的谴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对无辜人员施加暴力。”
忙碌的公安部长
火灾事故很快上报到公安部。6月7日当晚22时许,国务委员、公安部长郭声琨率领国务院相关部门和公安部治安、刑侦、消防等部门负责人以及有关专家组成的国务院工作组紧急赶赴厦门,指导处置工作。福建省委书记尤权、福建省长苏树林亦连夜赶赴厦门。
最近十天来,由于安全事故频发,郭声琨成了中国最为忙碌的高级官员。结束了5月31日的深化平安中国建设工作会后,郭前往浙江调研了两天。6月3日,这位公安部长赶赴吉林德惠市,那里刚发生了一场火灾导致121人死亡,部长当日下午抵达后在米沙子镇召开了一场会议,听取汇报,并成立国务院事故调查组。
6月7日下午,国务院召开全国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国务院副总理马凯传达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安全生产的指示,郭声琨等出席。近期黑龙江、吉林等各地连续发生8起重特大安全事故,习近平强调,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并要求开展彻底的安全生产大检查,排除隐患。话音未落,当晚18时20分许,厦门传来BRT公交的特大安全事故。
其时厦门正在筹备第五届海峡论坛,厦门市委书记王蒙徽在北京刚拜会了国台办主任张志军。公交大火事故发生后,王蒙徽坐镇一线指挥。
6月8日凌晨1时,郭声琨一行抵达厦门,随即赶赴BRT事故现场,进行实地查看,指示要尽快查明真相。此时,警方已经初步掌握,这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
《南都周刊》记者获悉,事故发生之初,警方亦曾怀疑是质量事故,首先控制了驾驶员和当班的公交调度,并通知公交集团的分管经理。伤员被火速抬到附近的站点。警方随后把所有在现场公交车上的人分为三批:第一批在医院询问,第二批在公安局,第三批寻找询问现场目证人。
随后鉴定组传来消息,化验结果显示车体有大量汽油成分,此即为助燃剂成分,而该车使用的是柴油发动机,且轮胎没有起火,油箱完整,因此排除安全生产事故。同时,警方亦确定起火点在车厢内靠近中部,访问组也得到乘客反馈,有人先全身着火。
几乎在同时,厦门市政府新闻办发布消息,称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起严重刑事事件。警方通过BRT车站的监控录像,锁定行迹可疑的嫌犯,又“采用一些办法锁定了嫌犯所住的区域,调查组织社区民警走访,辨认出他的相貌”。
《南都周刊》记者获悉,警方在调取了车辆监控后,发现有十几个人手里带东西上车,警方对每个人都做了排查,最后锁定了嫌犯。此时,嫌犯不是被抓住,而是已经烧死在车里,面目全非。《人民日报》曾报道,厦门市BRT专用车装有5个摄像头,车前有“黑匣子”,全程记录行车数据。
6月8日凌晨,郭声琨在厦门一线指挥,连夜工作。凌晨1点之后,郭声琨查看现场后,在福建和厦门省市领导陪同下,去医院看望伤员,并现场开了一个大约10分钟的简短会议。 随后,在凌晨3点,郭声琨主持召开了会议,听取福建省委、省政府和厦门市委、市政府情况汇报。
尽管警方在6月8日凌晨已基本确定案情,并一级级上报,但为谨慎起见,还是请公安部的一批专家进行了确认。《南都周刊》记者了解到,专家们在听取了前期汇报后,要求专案组落实证据。
警方在6月10日公布的证据显示,他们在事故现场提取到折叠式手拉车残留金属架、编织袋残片等物证,同时,而警方在搜查陈水总住家时,提取到残留汽油的铁桶,并侦查到他在6月5日16时许购买了汽油,以及写给妻、女的两封绝笔书,再通过笔迹鉴定和DNA技术鉴定比对,由此锁定证据。
善后
火灾事件发生后,厦门亦快速成立了事件应急指挥部,设立了医疗救助、善后、理赔与交通运输、现场、综合五个工作组,要求尽快调查原因,做好善后以及及时准确发布新闻信息。
案件调查结果出来后,厦门市委领导在市局要求尽快汇报案情。此前,福建省长苏树林在6月8日凌晨要求,要“及时、如实发布消息,保证信息公开透明”。
《南都周刊》记者亦获悉,对厦门市的新闻发布会,专家组还建议,新闻发布会要及时开、慎重开,避免“云南案子”重现,同时每个死者都要做DNA,一一对应,同时要求地方政府要做好死伤者家属的善后工作等。
“云南案子”或指去年5月10日的巧家爆炸案,那次新闻发布会上,警方摆了乌龙;而7·23动车事故中,原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面带笑容出席被批为对死者不够尊重。
按照计划,厦门市政府原定6月8日上午9时30分召开新闻发布会,但由于新闻发言人迟到,发布会到9时50分左右才开始,原本放在发言人桌上的“市公安局”牌子也被撤掉。
当日的厦门市政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除主持人外,厦门市政府办公厅主任、新闻发言人黄文辉以及安监局、交通局、卫生局、教育局领导出席。发布会举行之前,会场首先向遇难者默哀,发布会主席台上的六人均表情肃穆,每一位被主持人介绍后,均站起、鞠躬。
发布会通告措辞谨慎:“经初步认定,这是一起严重刑事案件,有关情况正在深入调查中。后续有关情况,我们将及时发布。”6月10日下午,警方公布了证据;11日下午,厦门公布了遇难者名单。
近几日,厦门BRT加强了戒备,金山站在8日、9日这几天明显增加了安保力量,思明区何厝边防派出所组织民警走访公交车站点,并到车上巡查。厦门市BRT的安保服务由神盾(厦门)物业服务有限公司负责,其保安人员在过去亦曾发现过危险品如汽油、氨气罐、油漆等,但都被发现并拦截在车站外面。
长安大学BRT研究中心主任王元庆近日接受媒体采访说,如果发生人为纵火,与车本身的安全性能没有多大关系,只能加强安检,从源头上防止乘客携带危险品进站。
厦门BRT事故也为其他地方敲响了警钟。6月9日凌晨0时30分,成都市公安消防局率先行动,在二环路双桥子南站BRT专用车道内举行了一次消防演练,5分钟内就将火势扑灭。
6月9日上午,公安部召开电视电话会议,部署从6月10日到10月15日开展全国消防安全大检查大整治,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表示对问题实行“零容忍”,对隐患实行“实名制”。甘肃省公安消防总队直接取消了端午节休假,派出8个督察组检查。
这天上午,福建省委书记尤权主持召开常委会议。尤权说,要清醒看到当前社会矛盾多样多发、新老问题碰头叠加,要把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化解在基层,全面排查整治安全隐患。尤权还说,要善于运用法治思维,引导群众依法表达诉求,依法依规解决矛盾纠纷。
与此同时,厦门市公安局已经取消了端午节休假,全员在岗值班。除了加强戒备,增强安保外,还要对一些难点人员进行疏导、排解矛盾,“将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